“主子受了些傷,尚在醫治,下令請您過去。”
還在醫治,人還活着,他直起腰背邁步欲走,但腿腳忽然有瞬間失力,蘇聽泉擡手撐住牆壁借力,旋即如無事發生般走下台階。
緊閉的房門前,站着好幾位郎中裝扮的人,應該都是府衙找來的,他們站在門前,竊竊私語,時不時搖頭歎息,許是談論着其他人的病情,蘇聽泉聽不清,本能地這般認為。
直到這幾人都注視着他,看着他推開了那扇緊閉的門。
蘇聽泉推開門,濃重的藥味混着血腥氣撲面而來。屋内光線昏暗,烏玉珏半靠躺在床上,雪白中衣被血浸透了大半,臉色蒼白如紙,嘴唇青紫而發白。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他緊閉的眼睫顫了又顫,才終于睜開了些許,看向蘇聽泉的目光也沒有聚焦一般的茫然失神。
過了許久,他才終于辨認出了來人是誰。
“蘇郎……”
他氣若遊絲地發聲,顫抖着伸出手,但隻擡起半寸便沒了力氣,落回了床沿。
他勉強扯起嘴角挂起笑意:
“你來了。”
屋内隻他們二人,停在門口的蘇聽泉如夢方醒,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前,隻見烏玉珏身上纏着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全然看不出本色,床邊銅盆裡的水已經變成紅色,外邊還有幾柄小刀。
他猛地轉頭不敢再看眼前血色,緩了片刻才閉着眼睛扭過頭,目光隻盯着烏玉珏的臉,放在床邊的手觸到的是格外冰冷的手指,蘇聽泉緩緩握住,又慢慢收緊。
烏玉珏咳了幾聲,胸腔劇烈起伏,血腥氣愈發厚重,但這咳嗽聲卻極輕極低,竟是連咳嗽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内腑震損,無力回天……”
蘇聽泉抓着烏玉珏的手無意識收緊,烏玉珏看着蘇聽泉同樣有些蒼白的臉,忽然笑了。
“我死後,京城必亂,四歲幼子,将成傀儡。你連夜回京……”
烏玉珏又咳嗽了幾聲,話音立刻被堵住,一絲血迹從唇邊溢出,蘇聽泉瞳孔驟縮,起身便想喊外面的大夫救命,但手腕被人反手握住,力氣極大,拽着他坐了回去。
回光返照。
看着烏玉珏微亮的眼睛,手腕上的力道讓蘇聽泉腦海裡隻剩下這一個詞。
“诏書在趙擎那裡,朕,給你留了……”
咳嗽越發劇烈,說着說着又咳出一口血,染紅了蘇聽泉的袖口。
“别說話了!”
蘇聽泉掙紮擡起手臂用衣袖去擦拭溢出的血,但血迹越擦越多,越擦越多,他眼前逐漸模糊,卻不是黑色,是一片水霧。
“我不要你的後路……”
蘇聽泉聲音不易察覺的發顫,烏玉珏笑着重新抓住他手腕,力氣如此輕,他始終笑着看向蘇聽泉,眼神卻漸漸散了。
“離京前,你說要給我答案,蘇郎,現在……能告訴我嗎?”
回想起離京所見,蘇聽泉垂下的眼睛慢慢擡起,即使盡力壓制,聲音也不複平日冷靜。
“我路上請教過一位老婆婆,她教了一種方法。
我試想過,若是暮年白發之時與你圍爐夜話,不覺厭煩,反生溫暖之意。
她說若此景令我心生向往,便也算得上是‘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頭’。
烏玉玦,我應是喜歡你的。”
床上的烏玉玦聽了眼睛就是一亮,但不等他再做出什麼反應,蘇聽泉看向他,接着道:
“況且,在這裡我隻與你、李瑾、顧方等人較為親近。”
烏玉玦亮起來的眼睛立刻暗了下去,他閉上眼睛,悄悄吸氣,半睜開眼睛,雙目無神。
“蘇郎,得你一句喜歡,我心滿意足……
我要走了,但仍有一願……你能答應我嗎……”
手腕上的抓力逐漸減小,慢慢滑脫,蘇聽泉心底的驚慌落成實質。
“烏玉玦!我答應你,隻要你活下來!大夫!大夫!别睡,隻要你活着,我都答應你!求你,别死!”
大腦一片空白,蘇聽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隻是極力挽留,便也沒注意到烏玉玦恢複神采的眼睛和嘴角的笑意。
“所以……隻要我活下來,你就願意做我的皇後嗎!?”
烏玉玦大喜之下再裝不下去,撲騰着起身湊到蘇聽泉面前,但因為牽動後背傷口便變成了呲牙咧嘴的笑。
蘇聽泉瞬間停頓僵在原地。
“嗷——”
狠狠一拳打過去,蘇聽泉面色陰沉着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