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隐羊。”

魏忠旭攥緊手心，不敢擡頭。

“真正的隐羊半年前便死了，他是朕布下的暗棋，刺殺大理寺丞失敗也是故意所為，此後半年間他經手的所有任務目标都是假死，正是有他的配合才能找到幕後操控者。

如今羅生門已經解散，衆殺手抓捕在獄，你自可去一一查驗。”

說隐羊死了應該也無可厚非，畢竟原本那具身軀的靈魂是真的消散了，烏玉玦放下茶杯，瞧着下方跪俯的魏忠旭。

“你早就知道，蘇聽泉是朕身邊的人，卻還是故意晚了一刻鐘才着人通知府衙，孤身一人混入地窖，是為了殺他。”

心思被點破，魏忠旭也沒閃躲，坦然道：

“卑職一介捕快，自當以查案捉拿人犯為要。”

烏玉玦看着他，片刻後緩緩道：

“既如此，那這樁案子朕便交由你調查，顧方會從旁協助。”

魏忠旭知道這既是敲打，也是一個機會，他咽下複雜心思：

“願為陛下分憂。”

不出三日，魏忠旭便查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緣由，帶着證詞和各項證據呈報禦前。

烏玉玦早就得了顧方回禀，知道此人品行，便也不再為難。

“魏忠旭忠勇可嘉，暫授守長安縣尉，若一年内無過，即真除。”[1]

魏忠旭叩首謝恩。

又過兩日，蘇聽泉傷口好轉，禦駕回京。

回京後，烏玉玦立刻處理以張正英等人為首的逆黨，偏張正英入獄後死不松口，宣揚烏玉玦弑君，便判了他腰斬的極刑。

這一下殺雞儆猴，效果顯著，朝堂上的風言風語偃旗息鼓，此後烏玉玦開始着手處理朝中的蠹蟲。

以魏忠旭為例，任人唯才，不以出身論英雄，不出半年，朝中重要官職都是新帝一手提拔的。

如此雷霆手段，将上上下下治理得服服帖帖。

同時為觀測天象集中設立了欽天監，負責天文曆法、觀測天象、推算節氣等事務。

起初，烏玉玦本欲令常修為監正，但常修來到殿上力薦一人，極言此人通曉天文氣象，且蔔算推演，可稱神算子。

朝臣相問，常修也不隐瞞，直言他所薦之人便是數月前求雨祭壇上的神算子蘇聽泉。

群臣嘩然，烏玉玦也沒想到，當下暫議，和蘇聽泉說了之後見他同意，便放行，讓蘇聽泉入了欽天監。

烏玉玦知道蘇聽泉身有大才，既希望他能施展，也不願他過于勞累，便以經驗為由，讓常修做了監正，蘇聽泉做了監副。

在常、蘇二人帶領下，觀測天象預測天氣的體系逐漸構建且越發成熟，一時間二人聲名鵲起，尤其是蘇聽泉，品貌出衆，才華橫溢，幾位大臣接連借公事之便暗戳戳想要撮合他和自家女兒，但都被蘇聽泉想也不想地拒絕了，理由是他已有了家室，諸位大臣紛紛感歎。

可即便如此，烏玉玦仍總憂心自己年老色衰，便日日換衣服換配飾，花孔雀一般跑到蘇聽泉面前刷存在感。

幾位老臣剛開始欣慰異常，感慨新帝勤于政務，心思一動，便開始操心起了新帝的後宮，提起後宮，幾位老臣紛紛歎氣。

這新帝是哪哪都好，唯有一樣，沒料到他好男風啊！

衆位朝臣暗地裡都知道，半年前新帝從德州回來時帶了個人藏在宮外，一開始新帝尚日日勤勉，可近幾日，國勢穩定後，新帝的心便跑了，問便是前日勤勉是為了今日能抽出空閑出宮密會，簡直是恨不能日日住在宮外，幾位羽林軍的将領苦不堪言。

有大臣得閑了便進言新帝需廣納後宮，早育子嗣，否則日後何人承繼大統？

新帝當場下诏，诏曰：

“朕承高祖之統，夙夜憂惕。皇侄胤顼，系出嫡長，德彰聰慧，可繼朕為子，立為皇太子，以固國本。”

大臣再谏：

“陛下春秋鼎盛，何不待親生皇子而立旁支？”

“卿言謬矣！昔宣帝繼順帝之統，昭武承元帝之嗣，豈因私親廢公義？朕立太子，正為天下計！”

那臣子還要勸谏，烏玉玦當場發火将幾個不識相斥責了一遍，不去處理民情政事，閑的沒事老盯着他床上那點事，如今太子已立，還要做什麼！

諸位大臣讷讷無言，不敢再勸，便也暫時不了了之了。

當夜

“嗚，蘇郎，那幫老家夥合起夥欺負我！”

烏玉玦枕在蘇聽泉膝上，雙臂攬着蘇聽泉腰身，埋頭控訴。

“前朝國勢穩定，諸位大臣關心後宮也是正常。”

語氣平靜，毫無醋意。

烏玉玦立刻不幹了，他怒氣沖沖起身，委屈巴巴看着蘇聽泉。

“蘇郎，你難道想看我娶那許多貴女，就不能疼疼我嗎？”

蘇聽泉繃着唇角，平靜問道：

“陛下想讓我怎麼疼您？”

“陛下”這個敬稱一出，烏玉玦立刻收起作精的那個勁，神情嚴肅，小心捧起蘇聽泉面頰。

“寶貝兒，你怎麼了？”

蘇聽泉指着心口十分平靜：

“你說娶妻，我不舒服。

但皇帝娶妻是世俗應當，我不能讓你陷入兩難境地，所以，如果你要廣納後宮，我們最好提前分開，兩不相欠。”

聽到前面，烏玉玦知道蘇聽泉這是将自己放在他心裡，有了占有欲，正高興時，便聽得後面的話。

他深吸一口氣，捧起蘇聽泉面頰，再次安撫保證道：

“寶貝兒，我錯了，以後不說這種話了，沒有想娶别人，也沒有要娶别人，我這輩子都是你的人，好不好？

那幾個老頑固被我趕回家思過去了，孩子是現成的，我不欠他們什麼了。這輩子我不會離開你和别人在一起，除非死亡把我們分開。

金口玉言，你信我，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楚楚，隻裝得下蘇聽泉一個人，他望着這雙眼睛：

“金口玉言。”

“金口玉言！”

亂跳的心逐漸平靜下來，蘇聽泉剛放下手，又被烏玉玦輕輕握住，他坐直離遠了些：

“這裡還難受嗎？”

蘇聽泉感受片刻搖搖頭：

“好了。”

深夜，蘇聽泉蜷着身子，手臂壓在烏玉玦身上。

這半年來，蘇聽泉被養的很好，面色白裡透粉，嘴唇紅潤，氣血充足，睡眠也很好。

烏玉玦攬着蘇聽泉，趁着月色一遍遍描摹蘇聽泉面容，紅潤的唇微微張開，面頰被枕頭擠壓得有點變形，柔順的長發披散開來。

他不信自己，還是沒有安全感。

第二日一早，烏玉玦翻身下床，沒有驚動蘇聽泉，替他掖好被角後輕輕關攏了房門，直奔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