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早在李鶴霖再度持劍之時便以見分曉。
餘念并未在意衆人說了些什麼，不外乎是奉承，讨教或是誇贊，她隻是怔怔地看着李鶴霖的臉。
李鶴霖仍然是一副冰冷的表情，眼神并無光澤。
赢得比試，她為何不開心？她不在乎輸赢嗎？好像從未看她笑過，世上會有什麼事令她動容嗎？餘念不禁想到。
在衆人交談之中，李鶴霖默默向後退去，緩緩轉頭，看向了……餘念。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餘念回過神來，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
李鶴霖一言未發，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然後低頭，向她行了一個淺禮。
不知為何，餘念瞧着這一舉動，面頰莫名發燙。
衆人的寒暄以及馬逸塵的執着讨教都未入李鶴霖的耳，她此刻在意的，隻有那位漣安公主。
巧得是，雙眼望去，那位小公主正用那雙含笑又澄澈的杏眼注視着自己，見李鶴霖的目光襲來，有些驚訝與回避，仿佛少女的小心思被所念之人窺探了半分。
李鶴霖說不清當下适合心情，可她能夠清楚地察覺到自己有些心神不穩，是......愧疚之情。
她在餘念身上所謀的，可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好事，無外乎是利用，欺騙。
那麼，先和你說聲抱歉了，殿下，我李鶴霖本就不是什麼好人，靠着對報仇的追逐之路而活着的人，不會有心軟的那一刻。
餘冀看出她心不在此，便對馬逸塵道：“我的這位門客啊，武力确實驚人，不過功夫中的旁門左道太多，這可遠不及将軍的磊落之姿啊。”
不得不說餘冀真的很擅長拿捏他人的心态，巧妙一語便使将軍地位擡高，也好心平氣和的接話。
“王爺過獎了，李姑娘的招數實屬精妙，卑職望塵莫及。”他微微躬身，輕聲道，“日後......卑職或許要常來叨擾王爺了。”
餘冀低笑兩聲：“本王亦是求之不得。”
李鶴霖緩緩向餘念走去，她默默擡眸，注視着面前的女子，以武士之态躬身行禮：“殿下。”
“咳咳。”餘念有些局促地叉着腰，開口道，“你找本公主有什麼事嗎？”
“小人觀察到......殿下似乎對剛才一戰頗有興趣，便自作聰明地前來，想着殿下許有疑問想要問小人。”
“誰......誰說我有興趣了。”她撇撇嘴，傲嬌擺手。
但仿佛忽然意識到出宮不易，好容易碰上這樣的場景，而且......再度見到她，她不能任由機會溜走。
“好吧，我确實有那麼一點興趣。”她斟酌起用詞來，而李鶴霖則是默默等待她的言語。
“你......你的功夫真的很好。”她終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誇贊，“我還沒有見過這麼果決又靈巧的招式呢，銅劍材質平平，刀鋒收斂，明明是不善應戰之劍，你卻能操控得當，真......真厲害。”
李鶴霖聞言一頓，漣安公主久居深宮，竟對兵器了解頗深。
“殿下......似乎對武學頗有見識？”
餘念察覺到自己言語不當，随即皺了皺眉頭，沉下聲來：“沒......沒有，我聽逸塵哥哥說的。”
李鶴霖感到了一絲蹊跷，見公主殿下的神情有些古怪，仿佛在失落中帶有一絲......不甘。
那不甘的神情轉瞬即逝，她呼出一口氣：“好啦，總之，你真的不錯，既然有如此能耐，何不來報效朝廷？雖說朝廷不太待見女流之輩，但你的功夫都能夠超越逸塵哥哥了，想必父皇會接納你的。”
“公主為何認為相比于攝政王府，朝廷是我更好的歸宿呢？”
“世人誰不願被封官授爵，從此被世人敬仰？莫非你志不在此？”
李鶴霖聞言垂下眼眸，掩蓋下内心深處的仇恨，繼續道：“小人在這塵世中微不足道，并無如此遠大志向，隻願在這攝政王府混口飯吃，做點閑事便罷了。”
餘念并未深究，隻道：“這樣也好，開開心心活着一世便好了，旁的都不重要。”
李鶴霖愈發覺得這位公主殿下并非傳聞那般刁蠻任性，單純天真，卻也未有心機深沉之感，隻覺她有着自己的主見，擁有洞察世事的能力。
行至殿門口，餘念知曉分别之際到來，也意味着她自由的時刻即将結束，等待她的仍是那四四方方的天，永遠不變的紅牆，以及一個個收斂心性的弓身于威嚴之下的奴仆。
李鶴霖忽然道：“殿下，那小道的梨花開了嗎？”
“開了。”餘念下意識地答道，又後知後覺地望向李鶴林，“你......你問這個做什麼？你也喜歡梨花嗎？”
“嗯......小人從小便覺梨花與衆不同，多有偏愛。”
在無人察覺間，餘念眼中閃過微光，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梨花......很美，我也喜歡。”
可梨花潔白如雪，被世人認為不吉。
李鶴霖将她送出殿門，那二人也抵達此地準備道别回宮。
她自發向前，幫公主殿下拉開馬車的簾幕。
“殿下，請。”
一改先前的随意身姿，餘念減輕步伐，優雅入内。
簾幕垂落，可微風拂過，将隔于二人之間的垂簾吹起，兩人再度瞧見對方那有些飄渺模糊的臉頰。
突然，餘念伸手，毫不猶豫地将簾幕掀起。
“喂，李鶴霖，我們......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嗎？”
“若上天眷顧，自有重逢之時。”
她聞言默默垂下眼簾，失落之感油然而生。
馬逸塵已上馬就緒，餘念看了看他的背影，隻得落手放下簾幕。
在隔絕她二人的前一刻，李鶴霖再度開口。
“若上天不眷，良機便可自尋。”
餘念的心跳聲于馬蹄聲融合，讓她有些詫異卻又雀躍。
她再度探出頭來，轉向身後，眼瞧着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不顧前方的馬逸塵急切的勸誡公主安危之語。
你說的，我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