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墁城下起了雨……
盡管于文卿的确把孟往所言放在了心上,命人加強了城中的防洪洩水措施,怎奈天水如注,枉顧人間。
萬墁城中央高,四周低,城郊首先遭了殃。大水沖毀了房屋,淹沒了土地,好在于文卿事先安排了讓城郊的農戶上遷,才不至于那麼慘重。
但孟往幾人卻心知,上遷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天眼未補全,天水傾瀉不止,照這樣的速度,整個萬墁城很快都要遭殃。
山雨欲來風滿樓,幾人皆是各懷心事。
商女取下虺蛇口中的一封信,輕輕撫了撫它的頭,那虺蛇便乖覺地逶迤離去。
“冥王同意出手相助,不過天水勢威,也隻能竭力護住萬墁城土地根脈,别無他法。”她轉述了書信上的内容,那信便作了黑煙消散。
“要解決,還是得補上天才行,可惜如今衆仙,比不上女娲娘娘神力,但願能撐過這段時日。”月餘川歎息。
……
入了夜,大雨沖刷牆瓦的噼啪聲更顯突兀,檐下雨簾潺潺。如今這一班鬼神什麼都做不了,幹脆整日不出門,免得煩上加煩。
“你在等什麼?”月餘川揉了揉眉心,問道。
“等什麼?你們天庭的事我管不了,我自然是在等烏衣了。既然這場天災已成定局,那麼就為我所用吧。”
“你是在賭嗎?”月餘川定定地看着他。
孟往沉默了,算是默認。
月餘川無奈,孟往太熱衷于賭博了,上次在晔城是,這次對付烏衣也是。
這樣的豪賭,總歸令月餘川有些擔憂,他想要一個毫無破綻的解法,盡管他知道這對于孟往來說或許并不是賭博,而是算準了人心。
“大人,這邊。”
有婢女的聲音傳來,二人稍稍回神。于文卿拖着一身疲憊走來,衣衫攪合着泥濘濕了大半。
于文卿:“深夜前來,有一惑還望公子解答。”
孟往點頭示意。
“公子前日裡便預言水患将至,且是由城隍爺背棄世人而起。如今果真如此,百姓罹難,流離失所,真是……因為水神所鎮壓的水禍再起嗎?”
于文卿的問題更像是在确認,盡管問題的答案是否定,但孟往還是點頭,他就是要烏衣來背這個罵名。
随即于文卿眼中湧出悲哀,怆然道:“可鬼神之事,凡人又有何解法?”
孟往默了,良久,才道:“無解。”
月餘川别過頭去,不忍再看。
雨傾如注……
“大人!不好了!”
有小厮拖着泥水急匆匆跑來,喘着氣道:“堤壩已經防不住洪水了,沖了出來,城中也快守不住了!”
“集結所有壯丁,立即疏通水道引流,”于文卿站起身,厲聲道,“府中的人手也都派去。”
萬墁城的這位城主,向來身先士卒,與百姓同甘共苦,深受愛戴。正當他将要前去與百姓共同奮戰的當口,卻又傳來了噩耗——
“大人!不好了!夫人暈倒了,還吐了血!”
于文卿身子一顫,強撐着木桌才不至于倒下。一邊是狀況堪憂的愛人,一邊是全力抗洪的百姓,如此兩難。
他撐着桌,眼睛酸澀:“上天怎能如此待我!”
“嘩啦啦”水浪撲打,密雨斜侵。有青瓦經不住疾雨,打落檐下。
“照顧好夫人!”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離開時,他回頭望了一眼,朝着他不舍的方向。隐約還看了孟往幾人一眼,含着别樣的請求。
孟往看了看商女,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多年成鬼總無情,原本看慣了人間,可真到了人間疾苦處,竟還是生出了些不忍。
到底從前也是人。
商女點點頭,道:“我去守着婧夫人。”
*
天降大雨才兩日,萬墁城中洪水已泛濫不已。
房屋也浸水,一切都像是泡在了水中。幾人留了信,便帶着婧夫人找了個相對安全的石窟待着。
婧夫人仍舊昏迷不醒,小童去外邊打聽了消息回來,用仙力烘幹衣服,道:“于城主四處奔波,一直不曾停歇。聽聞城主頗通治水,以疏導為法,若是平常水患,想來該是有成效的。可是天水為禍,收效甚微。”
“已經傷了許多人……”
冷風呼嘯漫灌,渾水湍湲,漂浮着被摧折的青枝花木。
又是一個長夜……
時間的點滴仿佛都成了慢鏡頭,耳邊充斥的隻有湍流滾滾和遠處的呼喚。
這夜,是靜,是喧,是掙紮,是堕陷。
是大張旗鼓,是開城獻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