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杜亦沒法制止。
中午點在胃壁的火辣持續綿延到晚上,灌下的那杯冰果汁非但沒有滅火,反而化作東風搖着大旗呐喊助威,大有要在整個内腑燎原的架勢。埋伏在杜亦腹中的“火獸”上蹿下跳揚起爪子撓一下肚子再撕一把胃壁,火苗在喉間跳動,他怕一開口直接吐出來。
帶着個蔫頭巴腦的小尾巴,杜亦忍了一路,走到睡眠艙前他深吸口氣回身想勸說餘賢一二,不去吃飯幹跟着他又不能填飽肚子。
隊長怎麼了?
隊長不舒服嗎?
隊長生氣了嗎?
隊長……
餘賢盯着前頭挺拔的身影,腦袋裡想了一萬種可能性,悶頭悶腦地就撞到了杜亦身上。
一臉懵的餘賢在無意中還原了與杜亦的“初遇”心動場面,但他的隊長可不像上次那麼抗造。
杜亦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若不是靠在睡眠艙邊,他大概會坐到地上。
行動一隊隊長無緣無故被自己的隊員給撞個四仰八叉,這要是傳出去可就有意思了。
杜亦雙臂環胸壓在上腹,無奈問:“怎麼了?一直跟着我。”
“我……”餘賢實話實說,“我看隊長好像不舒服,我想能不能幫上點忙。”
“是有點不舒服,我睡一覺就好了,”杜易微微彎腰,掌根壓進上腹,抽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餘賢的手臂,“快去吃飯,别把胃餓壞了,中午吃的辣,晚上吃點溫和的,去吧。”
杜亦的神色和語調太溫和,引得餘賢禁不住點頭。等睡眠艙門在他眼前合上,餘賢懸着的心卻被吊得更高了。
他想了又想,一臉乖巧又帶着幾分倔強地一屁.股坐在杜亦的睡眠艙外——守着。
“餘賢?你擱這幹啥呢?”
鮑豹叼了根牙簽,尋思回來悶一覺,剛踏進休息區就瞧見餘賢雙臂抱膝在地上坐着。
“沒啥,坐會兒。”
“咋,地上坐着比睡眠艙裡躺着得勁兒?”
“不是……”
掃了眼睡眠艙上挂着的名牌,鮑豹心領神會:“行,不打擾你坐。”
鮑豹前腳關上艙門,杜亦腳跟腳就從睡眠艙裡踉跄着沖出來。
“隊長”兩個字剛出口,杜亦就沒了影兒。
餘賢忙提快速度跟上去。
殊力沒覺醒,速度竟沒有一個不舒服的人快,這讓餘賢有些懊惱。
他尋到人時,杜亦整個伏在洗手台上,大理石的邊角正怼進柔軟的上腹。
力氣如松散的泥漿,無法再支撐虛脫的身體,杜亦的手肘“嘭”地一聲磕在洗手台邊。
餘賢正撞見這一幕,他渾身一激靈眼睫跟着人疼得發顫。
尖角沒入杜亦被頂得凹陷的上腹,似乎在比誰更堅硬。
餘賢抿緊的雙唇哆哆嗦嗦地分開,想出聲又被眼前的畫面吓得再次噤聲。
“隊長??”餘賢鼓起十分的勇氣,出口的聲音抖得厲害,“隊長,隊長……”他的手指哆嗦老半天才敢碰杜亦的手臂,“隊長别用力了好不好?好疼啊……”
“嗯……”
胃正中一點似要破腹而出,杜亦眼前在一瞬間天昏地暗得什麼都看不見,再有意識時正被一個暖乎乎的懷抱擁着。
餘賢攬住他的腰,急得口齒不清:“隊,隊長我帶你去研測中心可以嗎?”
“不用……”杜亦幾乎說不出話來,“褲子口袋,藥……”
手忙腳亂地從人的口袋裡掏出止疼藥,餘賢張望了一圈:“隊長,我扶你出去,你先坐會兒,我去取水!”
杜亦想搖頭,又怕把自個給搖暈過去,隻能輕拍了下餘賢的手臂,脫離溫暖的懷抱伏回冰冷的洗手台。
餘賢見狀,雙腿如安上加速輪胎,狂奔出去。
大汗淋漓似是水洗,餘賢的心跳超速,整個心簡直要囫囵個蹦出嗓子眼,雙腿斷了一樣疼。他撐在門邊大口喘氣,就見杜亦的上腹再度撞向洗手台的尖角。
“别!”
喊聲脫口而出,腳下比嘴還要快。
餘賢的動作前所未有的敏捷,那隻白皙的手格擋在杜亦的上腹與尖角之間。
“啊……”
短促的痛哼被迅速咽進肚子裡,餘賢的掌心蓋在瘋狂痙攣的上腹,而手背正對上尖銳的邊角。
不知哪裡攢出來的勁兒,杜亦猛地握住他的手腕舉到一旁,另一隻手按進上腹,呼吸急促沉重。
左手背掉了一大塊皮,又紅又腫,餘賢顧不得,他的雙目緊緊盯着杜亦,那痛得發顫的呼吸打在他的身上,從頭到腳,疼得餘賢不知所措。
“隊長,”餘賢怯生生地開口,舉了舉右手握着的水瓶,“你,你先把藥吃了好嗎?”
杜亦閉着眼,似是什麼也聽不見。
良久,餘賢的左手被舉麻了,右手自己給舉僵了,才聽到他的隊長啞聲道:“是不是傻?手不要了嗎?”
餘賢見人終于搭理他了,又把手裡的水瓶往前舉:“隊長吃藥。”
對上盈滿水霧的藍眸,杜亦有些晃神,弓下的背微微直起些,他閉目忍耐片刻,再開口時聲音雖顯虛弱卻要比平時更加溫柔:“手給我看看。”
“隊,隊長?”
餘賢磕磕巴巴,任由左手被杜亦捧在掌心細細觀摩。他不曉得破皮滲血的手有什麼可看的,但餘賢在他隊長的眼中竟然看出了自責。
“隊長,水,吃藥。”
水瓶再度被遞到杜亦面前,隻是依舊沒被接過。
杜亦掌根壓進上腹,另一隻手握着餘賢的手腕不再給人任何開口詢問的機會,一路牽着餘賢回到睡眠艙。
餘賢的目光緊緊鎖在兩人肌膚相觸的部位,因為心疼而狂亂跳動的心髒開始打鼓,一下、兩下,敲得砰砰響。
待他回過神來,左手的傷口已被仔仔細細地清理過。
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杜亦腹部滿是皺痕的襯衫上,再往上移,那滿頭的冷汗如同利箭刺疼餘賢的眼。
他知道杜亦還在疼。
“隊長,吃……”
杜亦接過被心驚肉跳的汗漬沾上的水瓶,輕聲回道:“我吃過了。”
“啊?”
“用自來水。”
“可是,隊長胃不好,不能喝涼的。”
“下次不會了,”杜亦順着他的話,又問,“還哪裡不舒服?”
“啊?”餘賢盯着他漂亮的眸子,上下唇微微分開,看起來有點發愣。
“剛才不是說好疼嗎?”杜亦手搭在上腹,耐心道。
“不是……我是說……”
是說你好疼……啊也不是……
他确實疼,但那該稱作心疼。
餘賢想着不禁擡手捂住心口。
“胸口疼?”杜亦望過去,柔聲問,“能起來嗎?咱們去研測中心。”
“不是,不是,”餘賢拿開手,擺手解釋,“我不疼,隊長,我哪兒都不疼。倒是隊長你……胃是不是還在疼?”
“好多了,”杜亦的雙頰又挂上溫和的笑,“不好意思,方才見笑了。”
餘賢連忙搖頭:“隊長,我去研測中心給你取藥吧。”
“不用,不太疼了,你還沒吃飯是不是?我帶你去吃點熱乎的吧。”
餘賢又成了跟屁蟲,他垂眸跟在後頭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擡頭加快腳步走到杜亦身前認認真真地鞠了一躬。
“隊長,對不起。”
杜亦微怔,在那雙水霧彌漫的藍眸中敏銳地捕捉到了滿滿的内疚,他向前走了兩步,僅差一步之遙就碰到餘賢的鞋尖:“不是,不是飯菜的問題,”他安撫道,“這幾天沒休息好,是我自己的胃本來就不舒服,跟你沒關系。”
“可是我……”
薄唇輕輕彎起,杜亦擡手捏了捏餘賢的肩:“要說也是我道歉,好不容易跟你出去吃一次飯,還弄得這麼狼狽讓你不開心,又讓你平白無故受傷。”
“沒有沒有,”餘賢雙手一起擺,“我沒有不開心,我,我……我能和你一起很開心,很開心的……”
“真的嗎?那就好,那下次……”杜亦揉了揉胃,聲音裡帶着笑意,“下次我做好背調,找一家沒這麼刺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