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反複的嘔吐聲,仿佛永遠不會停下來,伴随着無休止的胃部抽動,它們在他的耳邊合鳴。
杜亦如同委屈的小貓輕而痛苦地哼唧了聲。
“隊長,隊長……”
餘賢的聲音,餘賢……
視線漸漸聚焦,杜亦的胃部頂在洗手台邊緣,從口袋裡摸出随身攜帶的止痛藥,噎下兩片。随後勉力拉開與洗手台尖角難舍難分的身體,左手輕搭在胃部閉目忍耐了幾十秒,接着沖了把臉。
杜亦直接去了診療區的病房,幾個隊員正在門口張望,見到自家隊長個個來了精神,圍過去齊齊喊道:“杜隊,我們回來了!”
“嗯,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應答聲此起彼伏。
師笙比了個“噓”的手勢,幾個壯漢看了兩眼臉色差得離譜的杜亦,不再作聲。
這時,自病房内走出個男子,年齡和餘賢差不多大,比杜亦要高些,發型清爽利落,五官淩厲,扣得嚴實的襯衫難掩結實的胸肌,白大褂一絲不苟地挂在身上。
“身體沒什麼問題,”男子有條不紊道,“他對鮮血反應極度敏感,存在創後應激。推測曾經直面過大範圍的鮮血噴射,出血量或許不亞于今日,而且極有可能是異者的血。”
杜亦點頭聽着。
“你沒事?”那男子忽然問道。
杜亦搖頭:“沒事。”
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冷淡道:“确實不像有事。”
他向來不喜歡去勸說諱疾忌醫的人。
“這談副真是的,年齡這麼小就不知道尊老,杜隊說沒事他就不給看了。”
“你那話啥意思?咱隊長也不老!”
談佑,醫研部出了名的冷面副部。
他前腳剛走,行動一隊的隊員們就忍不住開始吐槽。
“我們找一下梁部吧,杜隊應該夠得上讓他親自出馬吧?”
“都回去吧,”杜亦打斷叽叽喳喳的讨論,左手兩指用力按着太陽穴,“我沒什麼事,你們不用擔心,累了一天,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杜隊,那我來看顧小漁吧!”
“我來我來。”
大夥争搶着幫他們的隊長分擔。
“不用你們。”
師笙突如其來地打斷,他向杜亦恭敬地俯首後盯着衆人沒再說話,大約有十秒鐘才轉身離去。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即都跟在師笙後頭悄摸地走了。
餘賢醒來時已是淩晨,杜亦正閉目趴在床邊,打眼一看就是累壞了,倦色頑固地扒在他的臉上,怎麼都掩飾不去。心驟然抽抽到一塊,餘賢伸手輕輕撫上杜亦的臉頰,無比眷戀地低喃:“隊長……”
“嗯……”
杜亦守了一大天加之戰鬥後未曾有半分休息,他撐到晚上便有些筋疲力竭,方才竟不知不覺地昏阙過去。迷蒙中聽到餘賢在喚他,杜亦條件反射地應了聲,慢了幾拍張開眼,神情茫然地與餘賢對視了五六秒後才恢複平日裡的淡然。
他順了順餘賢額前的碎發,見人的臉色不錯,兩腮還帶着些紅暈:“如果不想在這裡,我可以帶你回睡眠艙休息。”
餘賢垂眸支支吾吾,杜亦見他又開始摳指腹。
試探着握住餘賢的手,杜亦主動給出了讓兩人都滿意的選擇:“那……去我家?”
果然,餘賢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他快速點頭,約莫是察覺到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又帶着十分誠意補充道:“麻煩隊長了。”
兩人到杜亦家時剛好是淩晨兩點,餘賢披了兩件外套,一件他自己的,一件杜亦的。
左腳踩着右腳,不知道是不是暈血的後遺症還在,餘賢的精神顯得很頹靡。他順從地跟在杜亦的身後,像個娃娃似的任憑擺布。什麼時候脫的衣服他不知道,怎麼被套上的睡衣他不清楚,稀裡糊塗地就被杜亦塞進了被窩。
被子被蓋到了脖頸,掖得嚴嚴實實,隻給他露出一顆小腦袋。餘賢的眼睛迷迷蒙蒙中一直尋着杜亦,隻是意識已經不受控制了,他口中一直反複念叨着“隊長”,眼睛卻嚴絲合縫地閉上了。
他沒有做夢,噩夢好夢都沒有。
再次醒來時,豔陽高照。窗簾攔住了陽光的打擾,餘賢呆了會兒猛地坐起身,他不用看也知道上班定是遲到了!
“早餐在這吃還是出來吃?”
拖鞋剛穿一隻,杜亦就推門走了進來。
餘賢眨巴幾下眼,把“懵”字放大挂在了臉上。
隊長……沒去審異局?
“這幾天你不用去審異局,休息好了再說,”杜亦道,随即解釋,“最近太累,我休了兩天假。”
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