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亦家住的居民區人口稀少,附近隻有一個大型超市。晚飯後,他帶餘賢去超市選購日用品,他沒邀請餘賢常住,餘賢更是不敢奢望能與自家隊長日日并肩夜夜共枕。
但每選購一件日用品杜亦都會征求餘賢的意見,餘賢在杜亦的家裡見過這些東西,所以他更确定新添置的物品是買給他的。
杜亦不說,餘賢不問,但餘賢的心裡頭隐隐有了期待。他跟在後面瞅着自家隊長的後腦勺,越看越喜歡。
大概是他看得放肆,眼裡的濃情蜜意遮不去,五官的欣然雀躍藏不住,那跟在一旁的店員忍不住小聲問他:“男朋友嗎?”
餘賢先是吓了一跳,忙看了眼杜亦,見人沒注意到後面,餘賢有意放慢腳步與杜亦拉開些距離,含糊地“唔”了聲。他實在是慫得不敢放大聲音,那店員反倒以為他在害羞,笑着說了句:“好配哦!”
迅速地回了“謝謝”,餘賢出溜回杜亦身後,他像個得了大便宜的孩子,偷偷摸摸地藏着掖着自己心裡的小九九。
自上次犯了胃病後,杜亦的胃就變得異常活潑,像到了讨人嫌時期的孩子上蹿下跳攪得他叫苦不疊。上腹似墜着個千斤鼎,拉着他的脊背不斷下彎。杜亦停下來讓購物車的推手陷進上腹,他一手扶着右肩彎腰趴在上面。
疼。
“隊長?”
餘賢沒料到杜亦會突然停下,他驟然收住腳步打了個急刹車,他的下半截險些撞上他家隊長的屁.股,僅隔着一個拳頭的距離,還算……安全。
雖然餘賢還不會使用殊力,但他身體的靈活度和反應都不錯,他連退兩大步,見杜亦仍趴在推手上一動不動,餘賢擔心得又前進了兩小步,剛要喚他的隊長,就聽杜亦道:“這個喜歡嗎?”
杜亦眼前群星璀璨,他夾緊眉頭奮力地眨眼終于闖出一道光亮。不過光實在不夠亮,像烏漆麻黑的淩晨,還下起了霧。他費力地眯眼随手在貨架上拿起一樣東西遞到餘賢跟前,借了個由子企圖來擾亂餘賢的注意力。
半響,他沒等到回應。杜亦心頭一跳,用了點勁咬破舌尖,腥甜的氣味登時充滿口腔,胃對這股讓它萬分敏感的味道很快地給出了反應。上腹宛若忽地被擂了兩拳,杜亦疼得眼眶微紅,倒是或多或少轉移了肩部的疼痛。他向後推了下右肩,迫使上腹離開推手的碾壓直起腰來。
“你……”他想着找個什麼理由将餘賢糊弄過去,他的視線還是不夠清明,卻足夠看清自己遞出去的東西——一盒辟.孕.套。
蒼白的雙頰冒出了一絲極不相稱的紅暈,杜亦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将東西放回貨架,裝作無事發生地繼續推着購物車往前走。
此番用來掩飾的手法十分尴尬,但效果卓絕。
餘賢甚至忘了要跟在杜亦的身後,他愣在原地腦袋裡炸開了花:隊長什麼意思?
他剛才沒撞到隊長的屁.股吧?沒吧?沒呀!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結賬時杜亦又加了個圓咕隆咚的奶油小蛋糕。
隊長很少吃甜,餘賢寫下酸酸的情話小紙條前就打聽到了。他像個情窦初開的少年,旁敲恻隐地問着隊友關于杜亦的喜好。甜食容易産生胃酸,隊長的胃……似乎不大好。這個蛋糕應該是買給他的。
餘賢猜對了。
“補給你的生日蛋糕,小了點。”杜亦坐在他的對面,淡笑道。
餘賢猜到蛋糕是給他的加餐,但沒想到杜亦把他的玩笑話當了真。
他哪兒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日?
不過也好,餘賢自那天扯了謊後就已經決定,隊長的生日就是他的生日。
餘賢欣欣然接受,吃得腮幫子都是奶油。杜亦擡手幫他輕輕擦掉,餘賢囫囵吞棗地咽下一口。杜亦指腹的冰冷觸感讓他心跳加速,餘賢感覺有些呼吸困難。
原來奶油也會噎啊。
好事成雙,禍不單行,哪有那麼絕對。
白日裡幸福得飄至半空的心到夜裡又墜進谷底。
閉上眼睛沒有黑,全是紅,偶爾摻雜着白。除了鮮血,還有腦.漿,那個是什麼?大概……是眼球……
餘賢不停地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慰又醒不過來。
杜亦坐在床邊擰眉看着,他想起顔淼的話:“S型殊力的異者很容易受到J型異者的精神疏導,Y型總歸是差點,不過滿值的Y型還是很強悍的。”
為什麼自己兩個都不是?
他摸出口袋裡的黑色小盒子,裡面端正地擺着兩粒通體黑色的膠囊。
“試驗品,你可以先吃着,記得這東西要一分鐘後才會發揮作用。還有,決定好轉換就趕快來找我。”
杜亦的指腹撫過餘賢緊蹙的眉頭,拿過水杯仰頭吞下一粒,他在心裡數着,數到六十後長舒口氣。
調動殊力飛速地劃破拇指腹,從被子裡抽出餘賢的右手,杜亦将流血的指腹貼在餘賢的腕上。淡淡的藍色光暈在兩人肌膚接觸的地方浮現。片刻後,餘賢安靜了,他嘟嘟囔囔地喚了聲“隊長”,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杜亦的指腹還搭在餘賢的腕上,直到藍光淡得看不清了,他才收回手,面頰的血色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被抽得一幹二淨。
他起身忍過難耐的眩暈,用溫水洗了下手帕将餘賢腕上沾到的血迹擦淨,爾後輕輕關上卧室的門。
客廳一片漆黑,隻有洗手間的燈亮着。
杜亦捂着右肩滑坐到地上,胃部的挑釁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所有的疼痛像是算好了時機在夜裡洶湧而至。
那粒黑色的膠囊如同埋進他體内的炸彈,延遲到此時引爆,炸得他的五髒六腑烏煙瘴氣,空落落的什麼都毀了一樣,可偏偏留下了胃。殘骸化作鋒刃把胃壁上的爛肉片片割下來,放在鐵闆上烤,幾分生幾分熟都拿捏到位,手法娴熟得像在籌備一頓豐盛又講究的大餐。
好痛。
杜亦咬牙憋着,汗水從頭到腳将他淋了個透,他在冷汗的裹挾中陷入昏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