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露出被手臂遮擋住的雙眼,他尋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是那個孩子!
那孩子從樹後走了出來,他沖着月光仰頭吼叫。他的嘴裡發出的不是人聲,而是狼嘯。少年的雙目放着光,他看着那個孩子慢慢地從人形幻化成一隻雪白的小狼崽。
不同于圍繞在他身邊的黑色野狼,那狼崽通體雪白,像天生的貴族,那雙眼睛泛着蔚藍色的光,是大海的顔色,小男孩想,可真漂亮。
“你快走……”少年說。
他回過神來急急地趕着狼崽。他知道這隻狼崽不是普通的獸類,絕對不同于這些野狼,但他還是怕這麼多兇猛的家夥傷到那個雪白的幼崽。
或許是狼崽長得太過純良,很快便讓野狼們失去了興趣,它們拉回視線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即将到口的食物上。
野狼猛地地對少年發起進攻。
“嗷嗚!”
又是一聲狼嘯。
小狼崽動了,他奔向狼群,用他雪白的身體橫沖直撞地将野狼們撞離少年的身邊。
野狼們怒了,他們露出獠牙俐爪,逼得小狼崽節節後退。但他沒有退回樹後,而是退到少年的身前。
少年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狼崽的後腿,小狼崽回頭看了他一眼,那雙濕漉漉的藍色眼睛閃過一道欣喜的光芒,他側過身體将自己的前爪試探地遞到少年面前。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先是在狼崽的爪心輕按了下,接着又畫個圈,爾後一一擦過他鋒利的指甲。
小狼崽眯起眼睛,似乎在笑。
豈有此理,竟敢忽視憤怒的野狼。八隻野狼結隊亮出他們的利爪撲向兩道小小的身影,那狼崽本能地仰天長嘯,他的聲音痛苦又凄厲。少年的眼前被巨大的藍光閃得一花,什麼都看不見。
視線再度聚焦時,八隻野狼已經失去了生息。
小狼崽輕輕地嗚咽一聲,他雪白的後背被野狼爪劃出一條貫穿到尾巴的血凜子,似是将他整個從當間劈開了。化狼的狀态似乎無法再維持,巨大的痛楚無處宣洩,小狼崽的爪子用力地摳着掌心、指腹。
緊接着,他的動作像被放慢了數十倍,慢慢地慢慢地由狼崽幻化成狼人最後回到孩子的形态。
少年咬牙沖過去将昏死過去的小狼崽抱進懷裡,狼崽口中喃喃兩句:“我保護你!我保護你……”便再沒發出任何聲響。
下雨了。
鮮紅伴着雨水落進少年的左眼裡、嘴巴裡。他的眼前一片猩紅,口腔裡充盈着血.腥味。
“别怕,我救你,我救你……”
他滿臉的水,他笨拙地給他做人工呼吸,他嘴裡一刻不停地叨叨着。
抱着、背着,他總得想個辦法帶他離開這裡,救他的命。
一個腳印一個水坑,兩個人的血就着雨水融為一體。
“小亦,跟我們回家。”
年輕的夫妻見少年活着從餓狼林走出來,神色晦暗不明。
“我知道你們因為我感染了燃燼才不要我的,”少年将背上的孩子往上提了提,“你們能不能救救他?我以後會還錢給你們。”
年輕的夫妻隻是望着他,并不回應。
他滿身泥土,瘦小羸弱,沒有任何說服力。
少年左眼疼得什麼都看不見,隻有大片的紅色。他忍着劇烈的眼痛:“我知道哪裡可以收買像我這樣的怪物,你們可以把我賣掉換錢,但你們必須先救他……”
他努力地讨價還價,然而虛弱至極的身體讓他不堪重負地緩緩倒下。
不能摔到小狼崽。
那是他暈倒前的最後意識。
*
“别怕,我救你……”
杜亦從睡夢中驚醒,他茫然又緩慢地眨了眨眼,嗓子因為夢中激烈的嘶喊幹疼得像被撕開。他聽到熟悉的儀器聲,才恍惚地猜到自己身在何處。
外面黑得隻有月亮的影兒,夜已經很深。
他有點想餘賢。
工牌就放在他的枕邊,他隻要輕輕拍一下再喊一聲餘賢的名字,餘賢就能聽到他說話。
小蝸牛一樣慢吞吞地翻了個身,杜亦臉對着門半眯起眼。
這樣,如果餘賢過來,他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他。
杜亦微蜷着身,把枕頭一點點抽出來,掖在上腹間,雙腿向上蹭壓住枕頭。他摩挲着工牌的邊緣,心頭的水花時而翻騰成浪時而淌成靜湖,最後奔騰到喉嚨時,隻吐出一聲輕歎。
算了。
餘賢這些天因為暈血情緒不高,身體狀态也需要調整,還是不要打擾他了。
像在回應杜亦,他的胃裡似是有根粗大的銀針對着潰爛的胃壁毫不留情地紮了一下。
緊接着,又是一下。
如果,如果再來一下,他就叫餘賢過來吧。
為了配合半分脆弱半分矯情的胃袋,杜亦将緊壓在上腹的枕頭拿開一點。
手指抵在唇上,他安靜地等着。拳腳相加般的攻擊來得讓人猝不及防,鈎子在他的胃壁打了個孔,穿入再向上提。杜亦驟然一抖,他的上身與雙膝嚴絲合縫地撞到一塊,手指上瞬間多了個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