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胧明真沒想睡那麼久。
醒來時隻覺天旋地轉,頭頂上那孔雀花紋看在眼裡亦是糊裡糊塗,看不真切。
頭實在是疼,正如周意所說,鬼步蠱能亂人心智。
原想着借這毒幹幾件要緊事。
一是留住章樓二人。
二是為自己尋個台階告訴世人——
我中過毒,很多東西不記得了,都不許懷疑我的身份。
其實現下她隻是頭疼,周意也暗示過,鬼步蠱傷身傷神,卻也不一定會叫人失憶的。
“傻丫頭,你告訴他們我失憶了不就成了?”
周意本有些猶豫,畢竟這欺……王之罪,在祝亦的封地裡,和欺君之罪其實也沒有什麼兩樣。
然瞧着紀胧明那着急模樣,又念她對自己姐妹倆的恩情,便也草草應下了。
“啧。”
紀胧明有些不耐煩了。
怎麼好一會兒了頭還沒疼完?她還想緩過氣兒後出去瞧瞧形勢,看看自己的謀劃奏不奏效呢。
然下一瞬,床帏便被掀了起來。
紀胧明的手正覆在臉上,外頭的光從指縫間一洩,仍舊叫她一時更加頭暈眼花起來。
她忙擡起另一隻手也去擋一擋,卻發覺另一隻手裡有一物件兒,她遂将手松開,将那物件兒放在床裡頭,隻先顧着擋光。
周意見她雙手擋臉,身子還不斷往床裡縮,忙将床帏重新拉上後跪在床頭。
“王妃恕罪,臣一時着急……臣現在就去外頭禀告王爺您已醒了。”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紀胧明遂心安幾分。見周意立馬轉身要走,她忙開口叫住。
“诶,先别走,我有事要問你。你姐姐可好?”
聽着紀胧明有意壓低的聲音,周意心下感動,忙湊了回來輕聲恭敬答道:
“姐姐一切都好,已在徐大人院中歇息許久,不過仍不願說話,隻怔怔流淚。王妃放心,姐姐向來堅韌,隻需些時日便能好轉的。王妃如何?可有何不适嗎?”
紀胧明聽了這話,終是松了口氣。隻要周願肯好好活下去,她所做的一切便沒有白費。又聞周意對自己的詢問,靜着細細感受後答道:
“隻有些暈眩,嗯,還有點餓。”說到餓,紀胧明忙又問,“嚴姑可還好?”
周意笑着點點頭道:
“嚴大人也好,隻是現下仍有些咳嗽,不過王妃也不要着急,我已為她配了藥日日吃着呢。公主與葉小姐亦一切安好,不過姜族族長現下還沒走,許是要等公主痊愈……”
說到姜淵與綿生,周意有些不自在,話中亦透着絲絲小心。
紀胧明專注地聽着,平躺在床上盯着上頭的孔雀,終是能看清羽毛了。
“嗯……我睡了幾日?可有大事發生?”
“已有半月。”周意眼神躲閃,所幸紀胧明瞧不見,“也沒甚麼大事,隻大家都盼着您醒,尤其嚴大人與葉小姐,幾乎日日都坐您床前呢。”
她總不能說你老公在雪地裡審問你的貼身教養姑姑,要挾的籌碼還是你……
紀胧明倒是吃了一驚,這眼睛一睜一閉居然就半個月了,實在太拖進度。
“章樓二人呢?”
“族長本要帶走他們,然王妃中了毒,嚴姑自是要将他們二人留下等候宮中貴人發落的。”
其實這話也有些牽強,畢竟這地兒是祝亦的封地,王妃是祝亦的王妃,怎麼樣也都該祝亦自己做主的。
嚴姑此番也隻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謀劃,私自加深了宮中人對自己的寵愛,這才能留住那兩人罷。
然沒過多久,紀胧明便又沉沉睡去,然這一覺終覺身心舒暢,甭說甚麼生死大義,便是日常瑣事也不曾入夢。
就這樣休養數日,紀胧明方漸漸恢複了氣色。
鬼步蠱雖厲害,由于有定心草與周意的幫助,紀胧明倒也沒受太多影響。倒是嚴姑焦急十分,幾乎日日都要去尋周意來為紀胧明瞧一瞧,再拉着她問個不停,仿佛隻有周意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才能使她心安一般。
徐初元常帶院中一幹人來,乍一看如同幼稚園的老師一般忙碌操勞,嚴姑隻瞧他臉色,便覺是受了苦的。昔日風流才子的模樣如今已不見,那眼下兩坨烏青與明顯瘦削的臉龐,加之此人一向是有功便要顯露的性格,一身深色袍子更顯他文弱幾分。
由于外男不得逾矩,他與共卮隻得隔着屏風與紀胧明相見。
徐初元雖操勞,性子卻也沒變,仍舊愛說愛笑,倒是共卮,仿佛比從前更沉默了幾分。
紀胧明出言詢問了共卮些事,如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雲雲,左不過是老媽關心兒子的那些陳詞濫調。
也不知是在場人太多他害臊,還是身子沒恢複,他并沒答應幾句,基本都是徐初元替他回答。
也不知是不是紀胧明的錯覺,她發現嚴姑這些日子亦不太對勁,尤其共卮來時,她總會着急幾分,幾次甚至搶在徐初元前頭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