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熟練地打開了Kozou頻道列表之中的琵琶曲合集,然後點擊播放,泠泠泉水般的琴聲在這間溫馨整潔的公寓裡面再次響起。
伏黑津美紀滿意地低頭繼續編織手鍊,他則伸手從沙發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之前讀到一半的紀實文學,翻到夾着金屬書簽的那一頁開始閱讀。
但不知不覺間,他的雙目逐漸放空,心神也随着宛轉悠揚的琵琶曲陷入了回憶——他想起了自己發現Kozou這個賬号的始末。
那是前年的七月,炎炎夏日蟬鳴不絕,隻要離開空調房,不出十分鐘整個人就會汗出如漿。而夏天一向也是咒靈井噴式滋生的季節,行走在大街上,随處可見那些形貌可怖、令人作嘔的怪物。
所以,但凡是個在職咒術師,就不會喜歡不得不連軸轉祓除咒靈的夏天。
伏黑惠雖然還沒有持證上崗,但也很讨厭這種到處都是咒靈的季節,再加上六年級的第一個學期已經進入了尾聲,期末考試即将到來,他的心情就更不好了——哪怕他的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他也不喜歡考試。
而就在伏黑惠心煩意亂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來到了伏黑家——禅院家族的現任家主,禅院直毘人。
穿着一襲深色浴衣、外披羽織、腳踏木屐的老者雖然已經年過六十,但依舊精神矍铄,那具精壯高大的身軀即便是坐在伏黑家鋪着淺綠色套罩的沙發上,仍然壓迫感十足,讓坐在對面的兩個孩子緊張不已。
伏黑惠以拜托姐姐幫忙買冰棍為由,支開了伏黑津美紀。
他一個人應付禅院直毘人就足夠了,津美紀隻是個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不該被牽扯進這種麻煩。
禅院直毘人等到伏黑津美紀離開了家才開口,“我希望你能夠回京都上初中。”
那雙銳利鷹目含笑注視着滿臉戒備的伏黑惠,“既然你不願意回到禅院家族,那我們就各退一步——平時你可以和你的姐姐在外面居住,我會讓人安排好你們的飲食起居,轉學的事情也不用擔心,但周末假期,你必須要來禅院家族的祖宅接受長老的指導。”
伏黑惠繃着臉說道:“我的監護人是五條悟。”
禅院直毘人擡手笑吟吟地捋了一把飄逸的胡須,“我還沒有到老年癡呆的份上,用不着你來提醒我這件事。就算五條悟是你的監護人,這件事情的決定權也在你本人。”
“更何況,論起血緣關系,我們才是親人。你也不想一直麻煩五條悟這個外人吧?”
“而且,你難道不想變強嗎?禅院家族對十種影法術的研究和文獻記錄可以說是整個咒術界最全面豐富的。所以,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惠君。”
禅院直毘人放下釣餌之後,便胸有成竹地離開了伏黑家,留下陷入沉思的伏黑惠。
然而,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幾天之後,一個染着金發卻在末端保留了原生的黑色、兩耳打了多個耳洞的青年就找上門來,語氣陰狠地威脅道:“京都可是我的地盤,你要是敢來的話,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刺猬頭少年目光冷淡地看向神情高傲的青年,那副穿着黑色羽織和寬松淺袴的裝扮讓他瞬間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禅院直毘人的嫡子,禅院直哉。
但他沒有點破,隻是語氣漠然地說道:“你哪位?”
金發青年聞言瞪大了眼尾上挑的眸子,雙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誰?”
伏黑惠:“如果你把名字刻在頭頂,那我勉強可以知道一下。”
在和禅院直哉不歡而散之後,被蠢人找茬的伏黑惠心情更差勁了。
那一晚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眠,第二天隻能頂着兩個黑眼圈陰沉沉地去了學校。
臨近放學的時候,一場暴雨忽然從天而降,但這一點也不耽誤小學生們撤離學校的速度。
他們或是與朋友分享同一把傘、或是把書包頂在腦袋上擋雨、或是抛棄所有雨具選擇痛快地淋一場雨,不一會兒,整個校園便安靜了下來。
而作為當日輪值人員的伏黑惠則是留在教室裡面不緊不慢地打掃完了衛生,然後背着書包,準備離開學校。
他總是有備無患地在書包裡放一把折疊傘,自然無懼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在經過隔壁班的時候,刺猬頭少年習慣性地往裡面瞥了一眼,神情不由地一愣。
戴着口罩的黑發少年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機在通電話,輕飄飄的聲音像一縷霧氣,“……嗯,傘借給别的同學了,所以要麻煩哥哥來學校接我。”
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響亮,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地明顯,“你是笨蛋嗎?又沒帶多餘的傘,幹嘛要借給别人?”
戴着口罩的黑發少年弱聲弱氣地說:“……對不起,其實對方有說想和我共用一把傘回家,因為正好同路,但是我拒絕了。”
“這種時候就應該果斷答應啊!難怪你這家夥小學都快畢業了還一個朋友都沒有,這麼絕妙的時機都不懂得把握!”
“……還有兩個學期才小學畢業。總之,快點來學校接我,等下會請你吃東西的。”
挂斷電話之後,黑發少年似有所覺地看向教室門口,卻隻看到了空蕩蕩的走廊。
他松了口氣,擡手打開放在課桌上的琴盒取出琵琶,準備趁着哥哥抵達學校之前再練會兒琴。
伏黑惠背靠着牆壁,聽着一牆之隔的教室裡面傳來的琵琶曲,曲聲張弛有度,一時如同驚雷急雨,一時又似遠山鐘鳴、月下松濤。
他緊繃的肩膀逐漸放松下來,這段時間内心積壓的所有焦躁不安仿佛都被琴聲洗滌幹淨了。
不一會兒,伏黑惠透過水汽朦胧的窗戶,遠遠看到一個穿着高中生制服的高挑少年進了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