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月娘小吃鋪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阿生才出現在巷子門口,當然了,他新結交的好朋友阿墩也在。
阿墩手上還提着一袋子剛剛路過幹貨行找他阿公要來的大紅棗,他今日來的目的很明确,一進門,他就找到坐在堂屋裡吃寸棗墊肚子的蘇月娘,獻寶一樣将那袋紅棗遞給蘇月娘。
“月娘嬸嬸,這是送你的紅棗,感謝你昨天晚上收留我吃飯!”
蘇月娘接過紅棗擱在桌上,給阿墩和阿生兩個人各喂了一條寸棗,“怎麼叫起嬸嬸了?昨天不還是叫頭家。”
“阿公說,叫嬸嬸比較親切。”
“你都送我這麼多紅棗了,那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留下來吃飯啊?”蘇月娘打開布袋子,取出一枚紅棗嚼了起來。
紅棗紅豔豔的,又幹又甜,就是往下咽的時候,鋒利似刀片的紅棗皮有些刮嗓子。
阿墩很矜持地點點頭,“那就麻煩了!”
蘇月娘笑着扭頭朝着廚房道:“阿山,今晚上阿墩留在家裡吃飯!你多炒一樣菜!”
許東山應了一聲。
“你們夫子布置功課沒有?有的話趁還沒開飯先做一做!”
功課自然是有的,阿墩臉一垮,慢吞吞地從書袋子裡翻出他的書本,與對功課還覺得新奇的阿生坐在一起看書。
蘇月娘将寸棗和紅棗擺在兩個孩子面前,以便他們嘴饞的時候能夠伸手摸一個吃。
阿生看書很是認真,一直沒從書本裡擡起頭來,倒是阿墩有些三心二意的,一會兒玩手指,一會兒吃東西,最後索性和蘇月娘說起了話。
“月娘嬸嬸,今天中午我和阿生一起吃飯,我嘗了他的菜,覺得味道很好!”
阿生的飯是蘇月娘做的,蘇月娘聽見阿墩的話樂得不行,“真的嗎?那是我做的!”
“嬸嬸真厲害!”阿墩歎氣道:“我家裡做飯的嬸婆做的東西沒有這麼好吃……每次我吃不下東西了,她還硬塞進我嘴裡……”
蘇月娘抓起一根寸棗塞到他的嘴裡,“好了,你乖乖溫習功課,我去廚房看看菜!”
……
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的,因為蘇月娘要臨時多加一樣菜,許東山就隻能暫時将做湯的事情往後推一推。
蘇月娘湊到正在剁帶魚的許東山身後,盯着案闆上被開膛破肚、斬段的帶魚,“這魚要怎麼做?”
許東山轉頭看了一眼從身後冒出的腦袋,“要炸,你要是閑着的話,你去準備一下湯。”
蘇月娘回頭望了一眼擺在料台上的碗,一日過去了,那些料賣得差不多了,但今日醋肉似乎備得特别多,到現在還有半盆。
她靈機一動,跑到放菜的地方翻找了好一會兒才從最底下翻出今天在街上花大價錢買的一把荷仁豆。
“阿山,我們做點二鹵湯吧!”
許東山朝着蘇月娘看了一眼,點頭,“加點炸芋頭會更好吃,今天還有半顆芋頭沒用完,一會兒我一起炸了。”
夫妻倆商量好了今晚要喝的湯後,便各自開始準備了。
這道二鹵湯乃是閩南地區常見的一道雜湯,古時候,每每有需祭祀之時,家家戶戶就會剩下許多炸物或者素菜,出于節約,人們會将這些東西加醋去味,一股腦地放在鍋裡亂炖煮成的雜菜湯,後來随着年歲變遷,人們将雜菜湯叫成了二鹵湯。
既然是雜菜湯,隻要有炸物和素菜就成,并沒有什麼太多的規定。
年前備年貨的時候,許東山還炸了一斤豬皮當軟鍋燒的配料,那一斤豬皮陸陸續續吃了幾次,到現在還有約莫半斤。
于是蘇月娘從櫥子裡翻出那半斤炸豬皮,準備添到湯裡給湯增添一些葷腥味道。
炸豬皮密閉保存,至今仍然酥脆,用手用力一掰,便可輕松被掰成小塊,陸陸續續掰了半盆,正在給帶魚上漿的許東山忍不住喊道:“别再掰了,抓點回去,不然一會兒該吃不完了!”
到時候剩東西了,東西不是被迫塞到他肚子裡,就是便宜哦屁了。
當然哦屁應該吃不了二鹵湯,所以受苦的還是他。
蘇月娘撅着嘴,打量了一眼豬皮,雖不覺得多,但還是抓了一點回去。
二鹵湯的精髓在于用剩菜,于是帶魚與芋頭開炸之時,蘇月娘着手炒荷仁豆,力圖讓這荷仁豆吃起來的時候有一種返鍋的軟爛口感。
荷仁豆不必調味,炒熟之後倒入半鍋水和炸豬皮塊,黃色的油花頓時從四面八方彙聚到了水面上,那些還沒有來得及軟化的炸豬皮好似漂浮在撒滿星河裡的小舟。
隻是可惜蘇月娘将賣剩下的醋肉倒進鍋裡後,這些豬皮便成為了沉舟。
待許東山送來剛炸好的芋頭和幾塊帶魚,蘇月娘便着手開始給湯水調味。
永春老醋是必要的,淋上小半圈足矣,适量鹽,以及一坨甜辣和一點就胡椒粉。
醋和胡椒粉一落鍋,輕輕一攪拌,味道便從鍋裡急速冒出,往四面八方飄散。
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溫習功課的阿墩聞見味道又從書裡擡起頭來,他戳了戳正在和《千字文》作鬥争的阿生,“什麼味道?好香啊!”
許多菜肴味道都是相似的,阿生并聞不太出來,“我聞不出來,你可以去廚房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