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來了。”一個氣喘籲籲的男孩聲音自外屋傳進來。

喬花兒的目光随着這道聲音轉向門口，喬允兒的目光轉向了劉香，姐妹倆顯然關注的不是同一個點。

棉簾揚起一角，再重重落下，一個裹着棉衣的“圓球”滾了進來。

那是個十歲出頭的男童，臉是圓的，頭是圓的，身材也是圓的，整個人都是圓的。可能走的太匆忙，過門檻的時候被門檻絆了一下，圓滾滾的身體随着沖力一直滾到劉香的腳下。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好笑了，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喬花兒“噗”一聲笑出聲來。

滿臉肥肉的男孩自以為兇狠地瞪了眼喬花兒，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喬花兒已經死了一百次。

過了老大一會兒，劉香的眼睛終于舍得從電視屏幕上移開了，她揉揉眼睛，瞅了眼地上的小胖子，拿着拐杖尖戳了戳小胖子肥嘟嘟的肚子。

“楠，起來吧。”

小胖子正是喬花兒二叔的兒子、劉香唯一的孫子——喬楠。

劉香從口袋裡慢吞吞舀出一張五塊錢的紙币，湊到眼前瞅了幾眼，她又把它放回錢袋，挑挑揀揀的，最後選了一張又破又爛的五元紙币遞給喬楠。

“奶奶！”

“奶奶！”

“奶奶！”

喬楠嫌給的壓歲錢太少，趴在地上叫奶奶，叫聲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浪。

這招在以往很好用，劉香特别喜歡聽孫子叫她奶奶，但今天，喬楠不懂情況不一樣了，他注定得不到劉香的喜愛。

“叫魂啊，我還沒死。”

喬楠的浪|叫打擾了劉香看戲，劉香不高興了說翻臉就翻臉，幹枯的老眼一瞪，舉起拐杖，作狀要打喬楠。

喬楠一直都是個欺軟怕硬的，見劉香舉起了拐杖，知道讨不到好，立馬抽走夾在劉香指尖的五塊錢紙币，骨碌碌滾到一旁。

但凡欺軟怕硬的人，都會挑最軟的柿子來捏。撐着短粗的胳膊和腿爬起來後，喬楠把槍口對準喬花兒。

“死妮子，你笑個屁啊。”

“嗯。”

“嗯個鳥啊。”

“對。”

“對個球啊。”

“是。”

喬楠在故意找茬，喬花兒也樂的逗喬楠玩玩，無論喬楠罵什麼，她都用一個音節回應他。仿佛一記重拳捶在了棉花上，最喜歡和他一較高下的喬花兒突然變得不熱乎吵架了，這讓喬楠有種挫敗感。

必須得從其他地方重拾自信，打定主意，他出去搬了把比喬花兒坐的闆凳大一倍的椅子進來，放在喬花兒身邊。

“我的椅子比你的大。”

喬花兒翻了個白眼，說：“小凳子恐怕你坐不下！”

“哼，我的凳子就是比你的大。”

不理他，漠視他就是對他最大的反擊。喬花兒把頭扭一邊裝作看戲的樣子，不再理會喬楠。

“花兒，你看看，我坐的是椅子，比你的小凳子舒服多了。”

喬花兒模仿小啦甜膩的聲音對劉香說：“奶奶，這戲真好看。”

“嗯，唱的多好。”劉香跟着哼了兩句，抓了一把糖塞喬花兒手裡，“花兒，吃糖。”

“奶奶，我也要吃糖。”喬楠拖着長音，向劉香撒嬌。

“胖成豬了還吃糖嘞？你媽也不管管你，把你當豬養嘞。去，看家裡有啥活做的你去幫忙做做，别老坐着，站起來多活動活動，這一身膘擱在災荒年，你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人逮住殺吃了，油水多足。”

劉香的話聽起來相當滲人，喬楠打了個冷顫，屁股下紮了針似的，再也坐不住了。他不明白一向疼他的奶奶為什麼不疼他了，一向嫉妒他的喬花兒為什麼也不嫉妒他了，沒有疼愛沒有嫉妒，這年可怎麼過啊？

喬楠湊近喬花兒，小聲問她：“喂，花兒，奶奶給你發了多少錢？”

喬花兒看了喬楠一眼，做了個“一”的口型，但是等聲音發出來的時候，卻是：“你猜。”

“一塊？去年你就是一塊，我十塊。”說起這個，喬楠略微得意地搖頭。

“不對。”

“兩塊？”

照奶奶那種性格，不可能給得更多了。

“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