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号是個周一,阮雪下午早早出發,三點來鐘到了機場。
飛機有些延誤,等了個把小時。
接機出口人流魚貫而出,阮雪貼近圍欄,伸長了脖子左右尋覓。直到人群密集度變得稀稀拉拉,阮雪砸巴下嘴,低頭去包裡翻手機。
右肩被人拍了一下,阮雪回頭,怔了怔,接着雙眼瞪大,指着面前這個清秀男孩:“伊藤拓真?”
她用了日語。
男孩咧嘴笑了,他是典型的日系清秀臉,濃眉小眼,五官輪廓偏柔和,笑起來眼睛彎出親切的弧度,那倆虎牙還是那麼少年氣。
算一算今年也27了吧,這人怎麼越活越年輕了,清清爽爽,還是鄰家大哥哥的模樣。
“有六年沒見了吧,我剪了短發,就知道你認不出來。”
阮雪恍悟,仔細又看了他的發型,短發,打得很有層次,額前微分碎蓋些劉海,沒過眉毛,柔順又蓬松,很襯他的臉型。
兩人并排往出口走,阮雪毫不吝啬對他豎起大拇指:“還是短發适合你,小栗旬顯你老十歲。”
一串爽朗的笑聲過後,伊藤拓真的目光就不受控制的黏在了她身上。臉上變化不大,小姑娘長開了,更美了,眼波裡多了些女性的妩媚。她穿了一件連衣裙,有些修身的款式,注意到她的曲線變化,他抿着笑,還真是女大十八變。
伊藤拓真第一次見阮雪是17歲,高二那年暑假,那時,這女孩也才13歲。
他那時候中二少年一個,從《熱血高校》開始迷上小栗旬,跟着留了長發,中分,碎長劉海,嘴角再叼支煙,漫不經心往後抓把頭發,邪魅一笑,普天之下,老子最拽。
阮雪那時年紀小,白白瘦瘦,臉上還有些嬰兒肥,笑起來梨渦凹陷,軟萌軟萌的。日本人的美少女文化由來已久,各大媒體和機構每年都會推出五花八門的美少女排行榜,這些内容也曾是伊藤拓真和幾個哥們的共同話題,那天見過阮雪,他對榜單上的女孩再無幻想,美少女應該是阮雪這樣的具象。
少女嬌甜的第一印象讓伊藤拓真瞬間萌生出想要保護她的念想。
那天,父親任教大學的籃球場,她在阮老師身後站着,小小一隻,陽光穿過樹葉星星點點落在她身上,也照進她眼睛裡,他第一次注意到好看的女孩眼睛裡有星星,身上會發光。
“砰…砰…砰”籃球從他耳側過去,落地,滾去了女孩腳邊,她笑笑,眼睛彎起,露出可愛的酒窩,彎腰抱起籃球投了過來。
伊藤拓真沒接住,球砸在了胸口,接着被旁人搶了去。
阮老師介紹了兩人認識,說:“這是我女兒,叫阮雪,你可以叫她小雪。”
後來阮老師又跟阮雪說了什麼,用的是中文,她點頭朝他揮手打個招呼,少女的聲音軟軟糯糯,和想象中一樣甜。再之後,阮老師說開會結束了,伊藤教授馬上出來。
他點頭,機械的揮手,盯着女孩的背影看了好久,黑色短褲白色T恤,很日常的打扮,那雙腿白、直、長,夕陽鍍了金邊,像是日漫裡的純美蘿莉。
*
車子停在一棟老洋房對面。
梧桐樹下,黃牆紅瓦,陽光被綠色切割成碎片,印象中喧嚣浮躁的甯海在這裡沉澱下來,安安靜靜,優雅又複古。
這是老甯海的典型代表,地主之誼應有的環節。
阮雪要帶伊藤拓真吃甯海本幫菜,老實講她并不喜歡甜口菜,更别說濃油赤醬的,三口就膩。
有幾年沒過來了,屋裡換了裝修,還是民國複古的調性,以前的花壁紙換了做舊牆面,鐵藝窗也換成了木栅格,透明玻璃打底,可以看到外面的洋房、綠樹、行人。
穿着旗袍的服務生忙碌穿梭,伊藤拓真抱持欣賞态度,不時肯定甯海的美好包羅萬象、古今融合,阮雪忙着手機點單,時不時附和一句。也不知從哪看得,他說吃完想去二樓參觀一下,網上說上面每個房間都風格迥異堪比歐洲古堡,據說還有不少店主的個人私藏。
阮雪腮邊微動,磨了磨後牙:“網上都是營銷,上邊沒啥好看的,我給你整了一份攻略,按我的走就行了,本土、地道、不吭人。”
伊藤拓真露着虎牙嘿嘿笑。
二樓包間有最低消費,人均1500,這倆人就得吃進去三千塊。再說那些房間裝飾,現代人工痕迹明顯,實在是沒太大看頭,至于什麼店主私藏,瓶瓶罐罐各種擺件,她一美術生都看不大懂,他一理工男能看懂個屁。
樓下人均500,已經是本地主最大的誠意了。
阮雪點了豬油拌飯、蟹粉吐司、魚籽糖心蛋、花雕醉雞、草頭圈子、虎皮鳳爪、指尖經過榴蓮酥也毫不猶豫的加入,最後又加了兩碗綠豆蓮子湯。
飯菜陸續上來,阮雪撓着頭皮盡職介紹每一道菜,中日文翻譯的難點凸顯出來,虎皮鳳爪要怎麼解釋?老虎皮加雞爪子?這般霸氣側漏的名字誰敢動筷?
最終阮雪放棄了中文的意境美,逐個按原料和做法來介紹。翻譯的頂峰是同聲傳譯,這需要極大的文化素養做支撐,顧修言為此拓寬學習面到古詩詞、外貿、金融、建築、風俗……甚至到聖經教義。這是她這點三腳貓永遠不能企及的…….
“hi,whatcountry are you from?”
“沒有微信。”
“帥哥你中文真好呀,看你半天了,我姐妹今天生日,就那個黑裙子的,漂亮吧,過去坐吧,交個朋友。”
“不好意思,取向男。”
彼時,阮雪正忙着介紹草頭圈子,她剛說:“圈子就是肥腸,你嘗嘗鹵得不錯,沒啥怪味……。”
身後的對話還在繼續。
女人:“當我傻呀,是不是姐妹兒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頓了頓又說“就算是姐妹兒也不耽誤交個朋友嘛。”
男人:“我要是你,有這會兒功夫不如去把鼻子再調整調整,鼻梁歪斜這麼明顯你朋友看不出來麼?”
阮雪回頭。
果然是蘇子瞻。
黑帽子黑體恤黑短褲,遮不住他打眼兒的白,他勾起一絲壞笑,沖阮雪擠眼,滿臉得意。
黃色波浪卷的女人胸腔起伏了幾下,捂着鼻子跑開了,少傾,黑色連衣裙的波波頭女孩提包跟了出去。
伊藤拓真和阮雪一樣轉着脖子看向門口,又回過目光到自己的吃食上。他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