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亭台,甚至有一方不小的池塘,種着挨挨擠擠的荷。時值盛夏,荷葉亭亭如蓋,粉白的花苞點綴其間,偶有蜻蜓點水而過。
岸邊停着一扁舟,朱漆有些剝落,卻更顯古樸。若得了興緻,倒是能進入荷花深處采荷。
謝成昀提到過,說水汽太重,要等她身子再好些可乘扁舟采荷。
可看着滿園子景觀,姜甯漸漸出神,心中卻還在琢磨一件事。
回一趟侯府。
此事如一塊頑石沉在姜甯心中,每每想起,她總是呼吸發緊。
姜甯尋了一處水榭坐下,從阿箬手中接過餌料,有一搭沒一搭地将餌料扔下去喂魚。
她問了謝成昀兩次,謝成昀都說無甚發生。
可姜甯總覺得有些奇怪。
雖說汝南侯并不看重自己,但自己消失了許久,汝南侯未派人尋找,也沒有半點風聲。
姜甯問:“阿箬,你聽到什麼消息麼?”
阿箬跟着姜甯從侯府出來,她想了想,搖搖頭:“回女郎,未曾聽聞。”
别院看着無甚特别,卻戒備森嚴。阿箬能夠打聽到的消息着實有限。
不行,還是需得找謝成昀問問清楚。
姜甯站起身來,一股腦将手中的餌料撒在池塘中。
池塘中的鯉魚嘴巴一張一張,争先恐後地前來搶食。金紅的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攪得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見此情景,姜甯忍俊不禁。
這些鯉魚倒是無憂無慮,哪像她滿腹心事。
“你是何人?”
忽然,一陣稚嫩的童聲傳來,聲音清亮,帶着孩童特有的天真與好奇。
姜甯愣住,循聲望去,圍着水榭找了一圈,最後在那假山上尋到了聲音來源。
是一個粉雕玉琢的稚童,不過六七歲年紀,坐在假山凸起的石頭上,晃着腳,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姜甯。
姜甯見他衣着華貴,腰間還墜着一枚精緻的玉佩,雕着紋樣,玉質溫潤,一看便是上好的和田玉。
估摸着是哪家的小郎君。
隻是令她訝然的是,不知哪位小郎君能夠讓謝成昀領到這别院中來。
隻不過那假山的石頭看樣子有些危險,那小郎還絲毫不覺,一會翹着腳,一會轉頭,看得姜甯心驚肉跳,慌忙吩咐阿箬将其抱下來。
水榭中還有些點心,姜甯都推到他面前。那稚童也不客氣,一口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姜甯又遞給了他一杯棗茶:“你是哪家的小郎君?”
那稚童打量了她片刻,露出兩顆小虎牙,反問:“你尚未回答我,你是哪家的女郎?怎會在此處?”
姜甯從未見過這般機靈的稚童,比汝南侯府的幼童機靈百倍。她看着小家夥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失笑,眉眼彎成了月牙。
正欲開口,卻聽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陛下原來在此處,令臣好找。”
謝成昀的聲音沉沉傳來,他走到稚童前,行禮。
陛下?
姜甯訝然,這稚童便是幼帝?
她心頭一跳,慌忙斂衽行禮:“臣女叩見陛下。”
幼帝看了他們一眼,口中的糕點還未吃完,小手随意揮了揮,不耐煩地嘟嘟囔囔道:“免禮免禮。”
待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幼帝打着飽嗝,沖謝成昀粲然一笑:“子暄兄長,今日朕累了,不想習武了。”
謝成昀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西斜,便點頭行禮:“陛下若累了,可起駕回宮。”
幼帝眼睛一亮:“子暄兄長那朕走了。”
他拍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像模像樣地整了整衣冠,喚了一聲,立即有寺人躬身出現,小心翼翼地攙扶着他離去。
忽然,幼帝仿若想到什麼一般,指了指姜甯:“子暄兄長,朕能要這位美人入宮麼?”
語出驚人,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
被點了名的姜甯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下意識地看向謝成昀,卻見他素來沉穩的臉上也閃過一絲錯愕。
謝成昀怔愣了片刻,沖寺人使了個眼色:“陛下不可胡鬧。”
“哦。”幼帝委屈巴巴地低下頭,小嘴撅得老高。忽然又擡起頭,眼露精光,狡黠一笑,“那朕要她當嫂嫂,也不是不行。”
幼帝嘻嘻哈哈地走了。
謝成昀不成想被一孩童戲弄,黑眸動了動,先是震驚,繼而無奈,最後隻能莞爾。他整個人都柔和了幾分。
姜甯很少在謝成昀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素來冷峻的眉眼舒展開來,竟有幾分少年人的朝氣。她也不禁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謝成昀看到姜甯的表情,面上有些羞窘,耳尖微微泛紅。他輕咳一聲,掩飾般地走到她面前:“阿甯,在笑什麼?”
他的低沉溫柔,帶着幾分無奈的笑意。姜甯一擡頭,隻見自己被籠罩在他的身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