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歇斯底裡的哭起來,“他如今在京城中,正是動手的好機會,殺了他吧,我什麼都聽父親的,殺了李信業,我以後什麼都聽你們的,再也不置氣了...”
何年覺得自己很平靜,可眼眶卻濕了。
似為他流淌的淚,又似為前世的自己。
可她與他之間的隔閡,如今已不是殺了李信業就能填平。更何況,大将軍李信業,是何年窮盡餘生也要護住的人。
“娘娘的交代,臣女知道了,定然不負娘娘所托...”
她以袖掩面,躬身行禮,“臣女在娘娘宮中太久,恐怕會引來将軍懷疑,臣女,先行告退了...”
宋皇後抱着失控的宋檀,無力的擺了擺手,“秋娘,辛苦了...”
何年斂起裙裾,低垂着頭,盡可能平靜的離開。
宋檀望着她纖細的背影隻剩下一抹紅,即刻會散去的晚霞,越來越淡,越來越遠時…
他再也忍不住了,撥開了宋皇後的手,也推開了鉗制他的宮人們,不顧一切的追着她跑了出去。
何年出了坤甯殿宮門,一路小跑到坤甯門西庑房,通往禦花園的道口隆福門時,她才停了下來,立在樹下大口喘息着。
須得平複了心緒,才不會被李信業看出端倪。
而李信業原本陪慶帝說着話,宋相有事求見,他隻能退了出去,去壽藥房查詢一味藥。
全天下最齊全的藥品,都記錄在這裡,包括毒死他的藥,以及毒死他母親的藥。
他随意查看着,有些心不在焉。
猶豫了一會,還是往隆福門走去。
前世,他是去隆福門,等她回家。
這一世,他隻是想看看,經過晨起為母親請安的變故後,剩下的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但是,看見了前世一樣的畫面。
女子臉頰绯紅的靠着樹下,撫摸着胸口,男子抓着她的胳膊,“秋娘”,他哀求着,“是我無用,讓秋娘受苦了...”
不一會,他們會痛哭流涕,互訴忠腸,合計着如何殺了他。
很沒意思的場景。李信業轉身離去。
他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大理寺卿李仕汝,刑部尚書張希穎,已經呈遞了歸德将軍的屍檢結果。
頭顱從頭骨處被割斷,是一刀劈砍所緻。
刀口沖擊力很強,形成深度縱向加劇的創面,三司懷疑是大梁彎刀所為。
而他和大梁敵兵交鋒多年,最熟悉他們的刀具和刀法。
三司請他去大理寺協助調查。
李信業将新婚妻子,獨自留在宮中,策馬離去。
何年孤立的站在樹下,大袖的一角,攥在宋檀手裡。
“宋檀,别這樣...”
若是有人看見,她二人的清譽就毀了。
但周圍一片寂靜,沒有行人往來,顯然宋皇後提前清理過。
或許過來的路上,有宮人守着,才能确保不會有人誤入。
“秋娘,你變了,和從前不一樣了...”他說話時,唇都在抖着。
何年心中大駭,卻佯裝平靜道,“我從前也未嫁作人婦。”
宋檀不肯松手,死死捏着她繡袍的一角,如同讨要憐愛的孩子,眼睫濕透了,眼眶也紅了一圈。
“所以,秋娘是在怨恨我嗎?我沒有護秋娘周全...”
“我...”
他蒼白指尖,捏着她的袖子,不敢觸碰她的手,卻又固執的不肯放。
冷白如玉的臉龐上,顯出迷亂的神色,樹風帶動枯黃的葉,在他臉上投下明滅的光,一忽兒寂沉,一忽兒癫狂。
“我會殺了他,我會殺了他...秋娘,你等我,我一定會殺了他的...”
他喃喃着這幾句。
何年試圖讓他冷靜一點。
“他是護佑大甯的戰神,是功臣名将,你若無故殺他,會成為惡名昭彰的千古罪人…”
這句話戳破了宋檀的虛妄,他無力的看着她,頹然跪在了地上。
“秋娘,他是戰神,那我...我是什麼...我們,我們怎麼辦...”
他慘然一笑,整個人似一碰會碎。
何年任他跪在她腳下,隻想轉身逃走,剛抽出的裙裾,被他攥在了手心。
“秋娘...”
他眉頭驟然擰緊,漆黑眼底燃着陰冷的恨意,“我會将他從神壇拉下來,任萬民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