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這是醉了?”
李信業不敢松開手,怕她再說出更逆天的反言。
他們名義上是夫妻,不,事實上也是夫妻,雖然成親儀式被他拿來做局,他也并不想與她同房,但她這些言辭傳到慶帝耳朵裡,沈尚書未必受牽連,他卻一定跑不脫。
畢竟,女子出嫁從夫,别人隻會覺得這是他的想法。
“我沒有醉,我很清醒...”
燭影晃得何年頭暈,将軍的面容也模糊起來,但她腦子很清楚,将軍疑心重,并不信任她,醉酒說出來的話,反倒能減少懷疑。
“将軍娶我,就是想要護住母親和子嗣。子嗣,我...”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帶着沮喪說,“我生不出來...”
李信業的手,原本捂着她的嘴,可她的熱息撓得他手心發癢,他便掌心下移,虎口抵着她的下颌,分明沒有用力,細白的皮膚卻磨出了紅。
他見狀已松開的手,聽聞此言後,又用了一分力掐緊,冷冽的眸光也含着嘲弄。
“沈娘子是生不出來,還是不願生?”
她不願為他生孩子,前世喝了三年避子湯,不惜搞壞自己的身體,他今生便不再碰她,可她偏偏要堂而皇之的說出來,肆意踐踏他的自尊。
“不是不願...”,何年輕嘶了一聲,被迫仰着頭看他,眼裡已含了水光。“我怕疼,怕疼,生孩子太疼了...
李信業眸帶懷疑,打量着她肢體纖弱的樣子,還是松了力,他不是欺負女子之人。
何年身上疼痛稍解,便接着道,“将軍既然已決意要回北境,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見不到父親吧,唯有假...”
她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李信業的手又陡然緊了,眼底甚至閃出了殺意。
“沈娘子...從哪裡聽到這些話?”
他的打算和謀劃,雖然隻是前世的打算和謀劃,她怎會成婚第一日就洞悉了?
何年這會真的要疼哭了。
這副身子骨,實在太嬌弱了。
作為被虐十年的學術女,她經常寫不出論文時,半夜喝冰凍啤酒,加冰純口威士忌,甚至兌着咖啡一起喝,她的酒量和抗挫能力,早就堪比特種兵了。
沒想到沈初照的身體,連沒蒸餾提純的酒都受不住。
不過,她本來暈乎乎的腦袋,經曆了這一出,反倒清醒了幾分。
“我猜的,我根據将軍的反應,猜測的...”
這個問題如果回答不好,很可能合作沒達成,先要了小命。
“将軍并不心悅于我,當日卻偏偏攔住我的馬車,可見将軍也心知肚明,此番回京不能成家生子,聖上很難放将軍回北境,可若是娶勳貴人家的女兒,聖上大抵也難消忌憚。若是娶了門楣太低的小戶,将軍必然擔心聖上發難将軍府時,會毫無忌憚...隻有娶我最合适。”
“沈家雖然貴為世家之列,可我和宋郎君青梅竹馬長大,聖上那裡很是放心。将軍這裡對我也沒甚感情,若是我日後誕下子嗣,将軍也能放心回北境,不必憂心牽挂妻兒...”
何年心道,聖上那裡何止放心,估計宋相将她獻出去時,打定的主意就是可以收為己用。
而對于李信業而言,不愛的女人生下來的孩子留在京中,他心裡正好不會有太多牽絆,到時邊關納妾生子,綿延子嗣,百年之後,母親去了,反與不反,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這才是他明明不愛沈初照,卻依然寵溺縱容的原因。
可這番算盤,後來為何落得一場空呢?似乎哪個環節都未曾如他所願。
何年暫時想不明白,但她知道時間緊任務重,她必須和李信業,迅速交誠合作。
“将軍放心,我既然嫁你為妻,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并非讓将軍真的造反,隻是北梁虎視眈眈,前線不可沒有将軍。将軍也隻有回到北境,反與不反的主動權才會掌握在将軍手裡,而我會是将軍在京城的内應...”
李信業的手,不由擡高了一點,細細打量着她。
有嘲笑,她何曾與他榮辱與共?
有狐疑,她怎知北梁是個禍害?
有質疑,她打算如何做個内應?
前者他已經不想問,也不在意了。
因而,隻是肅臉瞧着她,冷聲問道,“沈娘子,怎知北粱虎視眈眈?”
他常年在北境,自然知道北梁亡我之心不死,可她常年在京城,京城裡的士大夫們,都成日醉生夢死,窮奢極欲,毫無半分危機意識,她一個小小女娘,怎麼有此番洞見?
“将軍,這并不難想,隻是大家不願面對而已。當年塑雪大戰,大甯失了北境二十一州,如今雖然将軍給奪了回來,可北梁從大甯身上咬掉過一塊肉,嘗過人肉的狗不能養,更何況是嘗過大甯血肉的餓狼?”
李信業松了手,何年陡然失了支撐力,腿腳本就虛軟,撲通跌落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氣。
心裡恨不得咬李信業一口。她如今渾身上下,也隻有這副牙齒最尖利了。
可她隻能想想。
李信業這副健壯的身體,不會讓人覺得臃腫壯碩,也不單是肌肉勁實,而是讓人覺得渾身布滿遒勁的骨頭,铮铮如烈,硬如鋼筋鐵塊,會卡擦作響,崩掉她的牙齒。
念他是天生将才,行伍出身,不懂得憐香惜玉,就不與他計較了。再有下次,再有下次,何年心道,她也是有法子教訓他的,讓他明白不能随便對女人動手...
李信業見她眼中憤恨一閃而過,卻很快偃旗息鼓,毫無威懾力的癱軟在那裡,唯有兩頰氣得發紅發熱,心中殺氣平息了些,坐回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