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是回門的日子。
何年起了個大早,蘭薰為她梳妝。
疏影端進來一個木匣子,歡喜道,“瀝泉剛剛送來的,說将軍讓拿給娘子用的...”
她打開匣子,“姑娘看,這是遼東海汊得來的北珠,個頭竟比南珠大,光亮也足,奴婢掂在手裡試了試,沉甸甸的...”
“娘子怎麼不開心?”疏影見娘子無動于衷,笑着說,“娘子停了用南珠,将軍就讓人送來了北珠,可見,将軍心裡是有娘子的...”
疏影謹記離家前,老爺對她的交待,寬慰着自家女娘。
何年沒甚精神的撥弄着珠子,“如今我為餌料,将軍為漁翁,他自然心裡有我...”
疏影沒有聽明白,“娘子,什麼餌料,什麼漁翁?奴婢聽不懂...”
“疏影”,何年聲音有些疲憊,“将軍昨夜又是晚睡早起,沒有讓你們服侍對嗎?”
疏影點了點頭,“将軍甚是勤勉,奴婢自愧弗如!”
“不但你自愧弗如,我也甘拜下風!”
第一晚她宿醉醒來,就聞到古怪的藥味。昨日她特意沒用任何熏香,就是怕誤判,可今早還是聞到了洋金花的刺鼻氣息。
世人隻道沈初照嬌貴挑剔,實則是她屬于高敏感人群,嗅覺觸覺味覺甚至視覺,都比常人更為敏銳,所以一丁點雜質,她都忍受不了。
隻是,她怎麼也沒想到,李信業居然會對她用藥。
這兩日的諸多古怪之處,慢慢在腦子裡形成一個不成熟的猜測。
“賽風回來了嗎?”何年問。
“回來了”,疏影露出一點不安的神色,湊近何年道,“女娘,剛剛瀝泉告訴奴婢,昨夜賽風将嘉王爺打得很慘,老王妃告到了聖上面前,連被廢的蕭皇後,也跑去找皇後娘娘要說法呢?聽說巡檢司和提刑司衙門,都要出動查這件事呢?”
蘭薰幫她挽上最後一小绺頭發,别上腳簪固定,也不安道,“娘子,鬧這麼大,不會查到娘子頭上吧?”
何年笑了。
“子時,雲夢樓,點燈...這不僅是說給賽風聽的,也是說給将軍聽的,将軍既然沒有阻止,想來他不滿意釣些臭魚爛蝦,也想放長線釣大魚呢!”
她将裝着珠子的木匣子,扔到了一邊,有些負氣道,“若是好好與我說,我定然助他一臂之力,如今暗戳戳利用我,搞些破珠子就想讓我原諒,門都沒有!”
疏影和蘭薰皆面面相觑。
“娘子,昨日報複嘉王,不是娘子報私仇嗎?怎麼又與将軍有關了?”
疏影問完,蘭薰也心疼道,“誰敢利用娘子?奴婢,奴婢,拿簪子戳死他!”
何年摸了摸蘭薰的臉,手感可真滑膩啊。
“好蘭薰”,她道,“你可記得這句話,等我綁了他,記得拿簪子使勁戳啊!”
“娘子”,疏影面色凝重,“你說的可是...可是将軍利用你?”
何年點了點頭,“是又不是...”
是所有人都想利用她。
宋皇後想利用她,将軍想利用她,連北梁的探子都想利用她,...
笑死,她看起來像什麼天選冤大頭嗎?
想了想,是挺像的,前世還給主和派背鍋呢!
“走吧,去會會将軍!”
她穿着海棠紅彩繡對襟大衫,朝着外間走去。
李信業等在廊橋處,二人一道去給老夫人請安,在那裡用完早膳後回沈府。
李信業晨起去了城外的營地,他這次回來匆忙,隻帶了一萬親軍,駐紮在城外墩台下。
回來後才洗漱完,新換了家常文武袍,手上射箭用的骨扳指也沒有取掉。
見新婚妻子遠遠走來,濃密雲鬓上布滿寶簪,珠生玉潤,晝光下如粼粼水波,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卻不想她腳步未停,從他身邊直接走過,仿若他隻是個欄杆一般。
他擡眼看去,見她今日穿得明豔,越發顯得露出來的後頸,白皙瑩潤,也因此,那抹鮮麗的傷口,顯得格外紮眼。
“怎麼受傷了?”他擡腳跟上去,并不計較她的無禮。
何年有些惱他,淡淡道,“昨日出門穿的衣裳,是成衣坊臨時買的,布料太硬了,磨破了皮...”
李信業不再吭聲,她過分嬌養皮膚。
面上的肌膚還在空氣裡晾曬過,撚在手裡有細膩的實感,脖頸以下的肌膚,卻是稍加揉搓會消融似的,他前世便因不敢放肆撫摸,而忍得十分辛苦。
腦中浮現不合時宜的畫面,李信業目光轉沉,轉移話題道,“聽母親說,你停了用南珠,晨起送的北珠可能用?”
何年停下來,冷着臉道,“我不用南珠,是因為如今大了,懂得體諒采珠人的艱辛,并不因是南珠還是北珠,更何況若論兇險,北方冱寒之地,取珠更當艱難百倍吧?”
李信業望着她,忽覺一種熟悉感。
這樣壞脾性卻又為人着想的沈初照,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