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如飛沙走石,翻湧着苦澀的滋味。
“沈娘子既然決定以利相交,如今成全某的利益,沈娘子想要的又是什麼?”
他不全信她的話,但眼下也确實需要她的配合。
“我想要知道,狸奴和賽風,是怎麼回事?他們明明是大甯人,聲音容貌,皆與我朝百姓無異,為何甘願充當北梁潛伏在玉京城的探子?”
“我還想知道,北梁的探子,是怎麼做到無孔不入的?我隻出了兩趟門,且每次都是即興出發,卻次次都能被她們盯上?這根本說不通...”
何年确實好奇。
若不是聯想到大婚之日,将軍府遇到了刺客,瀝泉後來告訴她是北梁人所為,還說将軍在清理内奸,她甚至很難将狸奴和賽風,判斷為北梁探子。
李信業目光下視,沉吟片刻後,才含蓄道,“個中細節,牽連甚多,恕某不能多言。某隻能告訴沈娘子,她們都是生活在北境的大甯百姓...”
“塑雪之戰後,這些人的父母兄長,皆死于大甯官差之手,而這些女童和女娘,則被官差當作禮物孝敬北梁人。北梁有心南侵,優待和教化這些女奴,所以,她們恨透了大甯,聽命于北梁人的命令,在大甯境内四處刺探消息...”
何年感到不可思議,“将軍的意思是,這些探子,大多是被遺棄的大甯女子?”
“是的,她們經過特殊的訓練,自小習武和僞裝,按照等級分為‘甲乙丙丁戊’。隻有高階的探子,手中才會掌握數量不等的低階探子信息,各個探子之間往往并不認識彼此。而她們的數量,更是多到遍布大甯,難以計數...”
“我初入北境軍時,在軍中潛伏兩年,才得以清理大批軍中細作,但即便如今全權掌控北境軍,也不敢自信軍中再無盜取軍情之人...”
“怪不得老夫人深居簡出呢...”何年自嘲道,“若是日後每日如此,我也要自閉了,出個門要帶上八百個心眼子,才能辨别遇到的是人是鬼...”
何年嘟哝了一句,“賽風也就算了,狸奴這麼可愛,怎麼也看不出是内奸?”
李信業眸帶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沈娘子不必懊惱,狸奴深藏不露,便是某派人去查過,也沒有查出他是探子,若非沈娘子機警,某如今也蒙在鼓裡...”
“所以,将軍的意思是,狸奴的身份查不出來?那賽風呢?她是哪個等級的細作?”
李信業蹙眉,“湛泸隻查到,賽風是丁級的探子...”
何年咬着唇,“那狸奴會不會是戊級探子,等級太低,人數太多,所以查不出來?”
李信業搖了搖頭,“可能他的等級,遠比沈娘子想得要高,至少也要丙級了。”
何年不敢相信,“将軍的意思是,小小狸奴,等級居然可能比賽風還要高,為何啊?他隻是一個歡倌啊?”
“沈娘子忘了我剛才所言,隻有高一階的探子,手中才會掌握低階探子的信息。我手中有一個丙字級探子,過去曾和狸奴有過交集,若是狸奴等級比他低,他自然能掌握狸奴的消息,而他并不曾知道狸奴是探子,可見狸奴的等級要麼比他高,要麼和他平級。”
“而且”,李信業接着分析,“若是,賽風身上有狸奴的氣味,還能被沈娘子聞出來,至少證明她們不久前才見面,狸奴在沈娘子身邊,能更早知道沈娘子的動向,他又和嘉王常打交道,他指揮賽風的可能性更大...”
“可賽風的功夫更高啊?”
“探子的等級,并不是按照武功高低排序,而是靠功勞。要看探子是否刺探到更多更隐秘的消息。沈娘子覺得,是瓦子裡的女相撲更能竊取消息,還是南風館服務男客,床第之間...”
李信業止住了話頭。
何年替他說完了,“自然是床第之間,更容易刺探到高級信息,尤其是狸奴服務的男客,都非富即貴!”
“那将軍把狸奴帶在身邊吧”,何年露出狡黠的笑容,“内院放個小厮不合适,他留在将軍身邊,才能物盡其用,賽風倒是可以放在我身邊,她身手好,我正好有用她的地方...”
李信業看破了她的小心思,點了點頭。
何年又冷不丁的來了一句,“隻是,我雖然大緻猜到将軍想做什麼,卻有一點不解...”
她眼神清明,晃得李信業眼神不定。
“将軍與巡檢使唐廷蘊有仇嗎?為何用這麼陰毒的法子,蓄意構陷他?”
李信業聽聞,臉色微變,怔愣的盯着她。而何年隻是一臉期待的等着他回答。
過了許久,李信業才扯出一抹苦笑。
“某與唐檢使無仇無怨,不過是替一位故人雪恨罷了!”
“将軍的那位故人,與他有仇?”
“嗯。”
“什麼仇?要讓将軍以他九族來還?”
“自然是他九族,也不足以償還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