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看着面前的李信業,忽而噙起笑來。
她過去在他面前,因着前世毒殺他的緣故,總是精神上比他矮一頭...
現在抓住他的不坦蕩之處,又氣惱,又平衡了一點。
和他說話的聲音裡,也帶着點刺撓撓的戲虐味。
“子時,雲夢樓,點燈,既是試探賽風,也是試探将軍...”
“賽風從南門瓦子離開,是卯時一刻鐘,而雲夢樓每晚戌時正末關門。賽風隻有在雲夢樓關門前回到酒樓裡,才能藏在樓頂于子時點燈,看似我給她留了三個時辰,實際上她隻有一個半時辰的操作時間,而嘉王晚間流連在新門外,中間來回路程就需要一個時辰,她的時間壓縮到隻有半個時辰...”
“以賽風的身手,想要将嘉王打的鼻青臉腫,這雖然不至于完全做不到,卻需要每個點都卡的極為精準。而這幾日京城不太平,巡檢司加強了巡防,她想要完成我的要求,除了有自己人做内應,巡檢司這裡,也須得有官府的人故意放行...”
“究竟是誰在背後故意放行呢?會是将軍您嗎?”
何年直視着李信業,嘴角輕輕一撇,“虧得我昨日還感念,嫁給将軍也挺好的,日日出門比在家中都自由,沒想到是将軍早就存了主意,用我去釣那些北梁探子上鈎呢...”
“我早該想到的,将軍府剛遇刺,正是該加強防備的時候,将軍卻縱着我外出,自然沒安好心!将軍就沒想過,那些人會殺我洩憤?”
何年含水雙眸,因着不滿而結出一層白霜。
李信業覺得自己的影子,黏在了她的目光上,像寒冬臘月天,以濕熱的手觸碰了凍結的兵器,頃刻間,皮膚會黏結在寒鐵兵刃上。此時強硬抽出手時,會撕掉一層皮肉。正如他眼下低頭,避免再去看她一樣,是不适的。
可難免還是恍神去想,她真的曾有過,‘嫁給他,也挺好’的念頭嗎?
但已經不重要了,李信業很快恢複了冷靜。
“沈娘子冰雪聰明,此事,确實是某利用了沈娘子。不過,沈娘子大可放心,某讓瀝泉在沈娘子身邊看護,定然會确保沈娘子出入平安...”
他語氣嚴肅,何年卻微揚着眉,沖着他勾了勾手。
李信業略露詫異,還是低頭俯身,半躬在她面前,聽她湊在自己耳邊,悄聲說話。
“大婚當日,北梁的探子,為何要大規模行刺将軍?若是将軍府鐵桶一塊,他們依然拼死也要靠近将軍,那必然是将軍身上有什麼東西,他們誓必要拿到手...如此,賽風冒着暴露的風險,也要努力接近我,倒也能說得過去了,畢竟,我是将軍府唯一的短闆...”
“可将軍府到底藏了什麼呢?”她是真的困惑。
何年想起宋皇後交給她的任務,要她在書房裡找到李信業謀反的證據。
何年自然不信書房有這種東西,但她清楚記得進宮謝恩那日早晨,她在李信業的書房裡,聞到了腥冷氣。
如今想來,必然是書房發生過厮殺,房門大開一夜散去血腥味,才會如此陰冷。
何年不明白,将軍遇刺是在前院廳堂裡,那将軍在前院厮殺時,是誰在二道院裡處理皇城司的人?且為何北梁刺客和皇城司同一天出動?
宋皇後讓她尋找的,果真是一份謀反證據嗎?
“将軍的書房裡,到底有什麼秘密?”,何年語含玩味,“将軍猜一猜,讓我好奇的東西,當今聖上會不會好奇?”
她溫熱的氣息,在他的耳邊和頸窩,激起一陣麻意,李信業十四歲被人以劍抵喉時,面色都不曾改過半分,現在卻皺着眉頭,回望着她。
“沈娘子,這是...”他看不懂她。
何年也平靜的回望他。
“将軍利用我,這并不奇怪。是我糊塗了,心裡敬佩将軍是保衛家國的英雄,才會想要與将軍赤誠相待。事實上,将軍一開始娶我,就是看重我有利用價值,既如此,那我與将軍之間,隻能是利益關系...”
她說的,正是他重生後,努力告知自己的事情,不要對她動感情...
可從她嘴裡說出來,李信業還是覺得如同浸沒在水裡,掐住了呼吸。
“将軍想要做的事情,我可以成全将軍。隻是,将軍須得保證我兄長無事,沈家不會受到牽連,否則,将軍的布局,必會反噬到将軍頭上...”
李信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點了點頭。
“某所行之事,牽連沈娘子的兄長,實在是無奈之舉。某向沈娘子保證,待事成後,沈娘子的兄長必然無事。”
何年卻隻是輕笑了一聲。
“我相信将軍,畢竟,我與将軍是以利相交,如今我還有利用價值,将軍自然不會動我父兄。”
李信業望着别處,沒有吭聲。
何年也換了鄭重的語氣,“将軍,其實你心裡也清楚,無論你娶得夫人是誰,外人都會打你夫人的主意。将軍在京城沒有自己的勢力,想要娶一個信得過的妻子,難如登天。我雖惱怒将軍壞我姻緣,可如今木已成舟,将軍可以不信任我,但不能不信到手的實際利益...”
李信業瞥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