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硯屏住呼吸迎接死亡。
後頸的衣領蓦然被一股不小的力道提起,将池硯掉落的身形猛然拉起。
身體落入一個懷抱,池水腐蝕過的手被人一把緊緊拽住,洶湧的靈氣順着接觸的手心傳輸進入體内。
池硯擡頭,望入一雙急切猩紅的眼眸。
擔憂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有意識嗎?有哪裡不舒服?”
男人半跪在台上雙手用力将池硯托起,不讓他碰到瑩藍色的池水。
自己的雙腿毫不設防地沒入水中,他卻像是感受不到腐蝕的疼痛,目光灼灼地望向懷裡人髒兮兮的臉,擔憂之外亦有喜色。
女修喘着氣趕至洞前被身旁同門一把攔下。
她剛來,還不清楚蓮台變況,轉頭問道:“抓到賊人了嗎?”
男修目光掃過眼前一幕,神色複雜地搖了搖頭,示意同伴噤聲。
女修也一同看向蓮池——素來以嚴肅不近人情著稱的大師兄半蹲在具有腐蝕性的池水裡,懷中抱着髒兮兮的小賊,眼底滿是失而複得的驚喜。
一雙持劍穩而快聞名的手竟也在微微顫抖。
景玚:“你們先回去。聖藥的事,師父問起就說是我拿了。”
兩人有些猶豫:“可是……”
景玚抱緊懷中少年為他遮去樣貌,起身徑直走向洞府外,餘光都不曾看向兩位同門,隻留下一句:“你們也可以選擇守在這裡,等師父前來處置。”
景玚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洞府前。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向方才一瞬被劈成兩半的妖獸。
妖獸龐大的身形被淩厲的劍氣一分為二,都不見傷口血液噴灑,妖獸已然墜入池水中。
靈池中央的蓮座也同樣被這恐怖的一劍從中劈開。以各種奇珍異寶鍛造的溫養靈器竟是從劈痕處開始碎裂,細密地落下粉塵。
失去靈氣的蓮座宛若驟然經曆了千百歲月的洗刷,不再瑩潤光澤,一陣輕風就能消泯大半的痕迹,隻餘殘留的破敗輪廓。
誰人都能看出景玚這一劍的急切強勁。
以及對那少年的無端珍重在意。
“我們還是禀報師父吧……”
*
洞府外,抱着人快速往居所趕去的景玚絲毫不在意身上腐蝕性的傷口。
以他的修為,吸納靈氣自行運轉而生的靈力早已自發修複血肉模糊的地方。
靈力拉扯之際,白骨生肉、腐肉消磨,痛感也絕非一般。景玚卻似渾然不覺,隻是不住加快腳步,又心有顧慮,不得不限制了速度,面上難掩憂色。
在他懷中,被小心翼翼關懷的池硯完全摸不透突變的情形發展。
他試過掙脫、推拒,卻因為沒有靈力修為被快速反制。
察覺他動彈得厲害,景玚幹脆動用靈力封鎖了他的行動。
杏眸圓睜動彈不得的池硯隻能被他一路抱回洞府。
一進洞府,景玚小心将人放在軟榻上,摸出一把靈石,靈力催動塗抹在少年慘不忍睹的傷處,從腳裸一點點往上,又撕開褲腿小心塗抹在膝前。
溫柔的動作以及如臨大敵的認真架勢弄得池硯摸不着頭腦,索性抓出識海中關禁閉的系統:“你們選的這任務目标确定沒出什麼問題嗎?”
系統一哽,沒想到還能因這種原因被放出來。
數據庫裡,已完成的任務突然間由綠轉紅,積分大幅度下跌,崩盤之迅速壓根來不及挽回。
看着面前顫着手給宿主上藥的原書配角,它也很想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景玚一點點掀開褲腿布料,大把靈石不值錢一般碾碎化作精純靈力覆蓋在傷口上壓制傷勢蔓延,又用自己的靈力作為牽引,緩慢細緻地修複傷處。
凝視着觸目驚心的傷處,景玚眉間狠狠擰起,專注而認真。
這幅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池硯雞皮疙瘩直冒,身體一恢複行動能力就連忙往後縮回了腿:“你别碰我!”
景玚手一頓,擡頭回望,眼眸中倒映出少年防備排斥的模樣。
他微抿了唇,低頭斂眸,強硬地抓過池硯的腳踝,将最後的傷處塗抹。
景玚:“還疼嗎?”
池硯剛想翻個白眼,最後還是忍住了。
男人垂眸落寞的模樣給人一種他在愧疚和在意的錯覺。
隻是淌過靈池水,明明算不了什麼。
分明是對方将他從下界帶到了上宗,說着要保護的話,實則是将他推向化骨池成為了聖藥的祭品。
早在使用這幅皮囊的時候,池硯就清楚劇情的走向。
但當皮肉骨血被一一抽空化作栽培聖藥的肥料。
說不失望是假的。
也正因為當初的舍命獻祭,這棵在池硯血肉澆灌下孕育的聖藥才不會排斥他的觸碰。
現在,罪魁禍首一臉失而複得的驚喜,問他:“還疼嗎?”
……
池硯冷下眼,皺起眉頭:“區區靈池,化骨池我都經曆過,這點疼痛又算什麼?”
景玚的表情瞬間凝固,心髒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緊,痛得呼不過氣。
他抿緊唇,悲痛與悔恨在他眼中交織,最後定格為池硯看不懂的神情。
沒等他反應過來,景玚手中匕首已然幹淨利落地刺入并未療養的小腿。
他半跪在那,腐蝕過後不曾上藥的血肉外翻,經此受傷更是血流不止。
景玚:“是我的錯。你本該擁有的一切我都會補償給你。”
“能再給我一次機會,相信我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