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推他的那一道,他已然感受到内裡靈力再度充盈起來,或許應該說是那種被稱之為信仰之力的、空靈之體的力量源泉。
作為白念的師父,小破宗門的長老,池硯早早猜想一切與解星河有些許關系,但是當老者真正走近,以那雙蒼老卻不掩笑意的眼睛看來,又像是在看自己撿來的不成器的小徒弟。
他好像什麼都不必問,什麼都一清二楚。
見他不動,老者又輕輕推了他一把:“放心去吧。”
那一下很輕,池硯幾乎感受不到力道。
那一下卻也不輕,執劍的手僅是順勢揮了出去,便見兩處天地倏然合并到了一處,隻見一條隐約能聽見雷鳴的裂縫橫亘在天際,卻已然再無威脅。
池硯開辟天門的同時曾向規則許願。
而如今,不知規則最終是如何取舍抉擇,那道屏障最終隻是一道屏障。
天幕已開,不少修士蠢蠢欲動卻也擔憂猶疑。
池硯也沒急着走,看向慈祥的老者和仍然望着天幕驚歎的褚甜,還有遠方低處正在整頓的雲山門衆人。
似是知曉池硯滿腹疑惑,解星河湊近道:“空靈之體十分特殊,于雲山門卻也不算神秘。他曾經是我與陌歸塵的師父。”
老者接道:“除了選擇通向上界三千世界,你也可以選擇将力量交出,繼續過上最初的生活,變幻身份,遊曆人間。”
他依舊是白炎記憶中的老者,又有許多不同。此刻,池硯才恍然明白了其中微妙的差别。
眼前的老者與那位将白念與褚甜扔去仙門大比的老者長着一模一樣的皮囊。
也正是一模一樣,反而古怪。
在白念離開山門之際,修為平平的普通老者縱使上知陣法下通術訣,似是無所不能,卻也透着蒼老的疲态。
他壽數将近,是除非境界突破否則難以維系的大限将至。
如今的老者竟像又回到了那時。
他像是知曉池硯在疑惑什麼,解釋道:“我換了一副身體,已經不再是你認識的那具軀殼。空靈之體在放棄尋找烙印者通往上界之後,便是一世又一世的輪回,我能給自己捏造外貌和身份,甚至每一次都能修煉直尊者境界,再往上卻是不可能了,也永遠沒有再登仙人之境的機會。”
褚甜連忙回頭:“老……師父!怎麼這種事情也往外說。”
老者隻是笑笑,目光落在解星河的身上:“如今你找到了烙印者,要去上面看看嗎?如今可能去往上界就無法返回了。”
天幕之間已有大膽的人嘗試越過縫隙,他們輕而易舉地踏入其中,卻不再見有人從裂縫中走出。
池硯想起塵世那道突然出現的屏障,并不懷疑他的說辭。
池硯:“您為什麼會幫我?”
老者:“可能是心中有愧吧。畢竟我選中的傳承之人沒有挑對合适的繼任者。”
池硯從他身上捕捉到了濃郁的疲倦,可那雙眼睛裡又閃着光,仿佛某種追求了多年的心願終于得以達成,一種如釋重負的放松。
池硯也曾經在過于久遠的過去,當他閉上雙眼離開那片白茫茫的世界,聽到系統勾勒的自由美好,當他告訴自己終于堅持不住也可以離開時。
有過同樣的情緒。
他不由得看向老者身後的褚甜。
他沒心沒肺的師姐對此毫無察覺,兩人許久未見,她并不能從池硯的皮囊認出内裡那個與白念共同的靈魂,隻是一雙眼睛落在解星河身上,又看向兩人身上的金線,欲言又止。
曾為天道的老者帶的每一任徒弟都與空靈之體和這方世界存在某種聯系。從褚甜的目光順着他手腕上的紅豆一路順到解星河的胸口,池硯就确信了這一點。
既然注定要分離,不如不去相認,老頭能處理好一切。
池硯歎了口氣收回目光,望向山腳的雲山門衆人。
方才巨大的手掌消耗了所有人的靈力,年輕的弟子們調息了許久還是連起身都困難,唯有陌歸塵站在前方同衆人說着什麼。
池硯:“你說,師伯明明那麼有實力,天道怎麼沒有選定他作為烙印者?哦,現在的天道。”
解星河:“天道隻會選定沒有牽絆的人,别看師兄那樣,他是喜愛與人相處的。”
狡猾的老狐狸遊走于各方之間,長袖善舞為雲山門謀利。
池硯見過那副場景,深以為然。
再往低處看,陌歸塵似是說了什麼,許多弟子驚喜湊近,距離遠得甚至搖搖晃晃地靠近,場面頗為滑稽。
所有人與陌歸塵并不親近,但卻也敢于争相在這位門主面前說些什麼。
陌歸塵似乎察覺到什麼,遙遙望來。
池硯與之目光對上的一瞬,見到了一抹微弱的笑意。
也是此時,兩處赫然升騰起兩道光華,一白一黑,沖入那道翻騰的縫隙。
原本閉合的縫隙倏然打開,從縫隙的另一側,許多先前踏入的人又走了回來。
那道縫隙赫然撐開形成一道圓形的傳送口,伴随着閃爍的紫光,一點點的緩慢縮小。
池硯與解星河對視一眼,提起劍。
背後突然傳來少女的聲音:“你們也要小心啊!”
褚甜攙扶着老者。明明解星河給她的感覺更為熟悉,像是那位太久沒見的未計名師兄,但她的目光總忍不住落在那位長得極為好看,見過絕不會忘的陌生修士身上。
尤其見其背影,總讓她忍不住想起另一張無害的少年臉龐。
“嗯,我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