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守的木屋裡這裡并不遠,卻稀奇的是這周圍都沒有瘴氣。
赫連桀一走近這裡就覺得渾身清爽,終于可以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院子裡的擺設十分簡單,竹籬笆、竹架子,還有個小石磨。
竹架上挂着葡萄的藤蔓,果實成熟而飽滿地垂下來。
牆角擺了一排藥材,有些赫連桀識得有些卻不識得。
他四處打量了一下,沒看見其他活物,竟是連條狗都沒有。
赫連桀看向簡守的眼神就有些複雜,聽說在中原,隻有寡婦才會一個人躲進深山裡,就是為了避免招惹是非。
面前這個女人看着二十來歲,面容較好卻孤身一人,估計就是死了男人。
簡守沒管他一個人站在哪裡,兀自走進了屋子裡。
赫連桀走進去就看見他坐在窗邊,一隻手揉捏着那隻被過度反折的手臂。
如絲的長發遮住了半張側臉,隻能看見他低斂的睫毛,好似還挂着水珠。
赫連桀嗓尖兒冒火地咳嗽了兩聲,難得地覺得自己下手重了些。
簡守擡起頭來看他,眼裡不帶光彩:“你誤食了還未成熟的羅子青,此果毒性不大不會讓你從此失聲,我可以幫你磨制解藥,但是需得等到明天。”
簡守撒了謊,羅子青确實毒性不大,若是落在皮膚上也沒有什麼大礙。
可這個男人卻是吃了進去,喉嚨已經開始腐蝕,如果不及時治療,以後就算是可以說話了,嗓音也會變得嘶啞難聽。
這會毀了他的嗓子,簡守就是故意的。
可赫連桀卻相信了他,他朝簡守點點頭,随便找了個牆邊角落,就準備将就着睡上一晚。
簡守準備好的說辭竟是全部憋了回去,瞳孔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
赫連桀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他覺得自己的嘴角劃過濕潤的液體。
伸出舌頭将液體卷進嘴裡後,才發現是腥澀的血。
血液像是有刺,鑽進喉嚨後又生根發芽,開始吮吸自己的血肉。
他痛得發抖的時候有一隻手摸上了他的臉頰,手心寒涼發冷。
赫連桀慌忙去捉,柔軟的指尖卻從他的掌心輕易抽走。
他想大聲喊出來,叫對方不要走,可惜張開的嘴巴嘔出的全部都是血。
他不能出聲,甚至無法呼吸。
腳步漸歇漸遠,他好似聽到他說了一句話……
“你怎麼能恩将仇報呢?”
赫連桀蓦地就睜開了眼睛,闖入眼簾的除了刺目的陽光,就是那張表情不屑地臉。
簡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扯了扯嘴角:“有這麼痛麼?”
他說完就走出去了,赫連桀後知後覺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全是半幹不幹的眼淚,和嘴角咳出的血液。
他猛地站起來,那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又來了,媽的見鬼!
已經拖了一個晚上,簡守這時倒是很爽快地替他磨藥。
赫連桀倚在門框看他有條不紊地忙碌着,這女人果然會醫。
簡守穿了一件束腰的窄袖短衣,和一條隻到腳踝的長裙。
外面太陽很大,不多時他的鼻尖就冒出了細汗,随意地用袖口擦了擦。
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皮膚太過細嫩,被衣袖擦過的地方很快就變紅了。
赫連桀看着他磨藥也沒有要上去幫忙的意思,他隻是又有些入神了。
磨藥的時候雖說費力氣,但卻不像熬藥這般花時間。
簡守紮起裙角一直坐在藥爐前控制火候。
赫連桀看着他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小腿,突然咽了咽口水。
他一晚上沒有喝水,嘴唇早已幹涸得不成樣子。
所以當簡守把那碗藥遞給他時,赫連桀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接了過來。
可是端着就端着了,赫連桀看着冒熱氣的黑色湯藥,卻不知道該怎麼喝下去。
要知道他的喉嚨已經咽不下任何東西了,赫連桀皺起了眉頭……
簡守看他一眼:“你可以等藥冷了再喝,但效果減半。”
“而且這隻是你上午的量,晚上還有一次,一連三日就可以說話了。”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面帶不耐,他似乎很不想救他。
不是針對他一人,卻是因他而起,簡守沒有辦法再出手救人,就算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赫連桀聽他這樣說,竟是憋着一口氣,仰頭将碗裡的藥一口飲盡!
他痛得眼眶發紅,卻沒有哼哼一聲,簡守看着他分明純黑的瞳仁,卻覺得心悸了一寸。
夜晚很快降臨。
簡守卧在床上,看着黑暗裡的那一團人影發呆。
也不知道當這個男人可以說話後,卻發現自己嗓音已經完全變樣,會不會氣得殺了自己?
簡守閉上眼睛,微微抿了抿嘴角,他覺得自己這番瑕疵必報,太值了。
這世上,大概隻有一人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出手報複。
那天他藏在袖中的銀針,一根都沒有露出來,同他的指尖一起被埋進了雪裡,凍成了冰。
你說,不過是一命償一命的簡單算數,他怎麼就是算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