駒胥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活下來,風沙沒有将他掩埋,群狼也沒有将他撕碎。
他在第二天清晨,毫發無損的醒來,隻是四下不見她。
早晨的風還很大,駒胥雙膝陷在沙地裡,風吹亂了他的衣領頭發。
幾尺開外,有一小截染血的新綠,駒胥幾乎是爬過去将它拾起。
那是從簡守身上掉下來的,駒胥将它按在胸口。
悶在喉嚨裡的嗚咽,終究湮滅在一望無垠的風沙裡。
他站在沙丘的最高處,看向遠處的狄犰大營,蜿蜒的血絲漸漸爬上了他的眼球。
他的小娘子就死在那裡,滿腔恨意幾乎讓他痛不欲生。
可是她要他活下去……
就隻看最後一眼,駒胥倉惶收回視線,拖着頹敗地身體,一步一步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戰火未染的時候,幽州招兵的時間是一年兩次。
這天軍營門口的銅鼓突然被敲響,連續不斷的鼓聲震徹整個郊野。
要知道沒點手腳功夫的普通人根本就敲不響銅鼓。
平日裡值班的士兵用盡全力,也隻能敲得軍營裡聽見。
就算是力大無比的營長也不可能連續不斷地敲這麼久。
正吃午飯的士兵們通通跑了出去,想看看是哪位世外高人。
結果看到的人卻和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這個人也太落魄了吧!
全靠步行的駒胥,十天後才走到幽州,臉上灰塵早已模糊他本來的面容。
身上的衣服也髒得看不出顔色,邋遢得就像是個乞丐。
隔得稍微近點的士兵,還看到了他虎口崩裂的雙手,血液在地下彙聚成了一小灘。
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來示威的?
營長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操着一口濃重的西北口音,對他怒目而視:“臭小子!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幽州大營造次!”
駒胥這才蓦地停下,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鼓槌也落在地上。
他佝偻着背脊,不停地喘着粗氣,看向營長的眼睛卻銳利得不像個少年。
“我要入營。”
營長掏了掏耳朵窩子:“你說什麼?這全幽州誰不知道招兵時間分兩次,下一次還早着呢!”
駒胥還是重複,一字不變:“我要入營!”
營長這才與他的眼睛對視,難免怔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參軍的理由是什麼?”
他分明沒有流淚,卻好像在哭:“為了家人。”
營長自然而然地将他的話理解成他有家人死于戰争中。
表情就認真起來:“額外招兵不是沒有過,但是你一定得比他們更優秀才可以。”
“你得與我營中一人比試,打赢他或者熬過這一炷香的時間,就可以立即入營,怎麼樣?”
可營長叫的人卻是赤金,頓時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少年會輸得很慘。
赤金的身高近八尺,光是走近就已經狠狠地壓了駒胥一頭。
一般人看見赤金那樣的塊頭,就決定退出了。
可駒胥說的卻是,好。
有人在可惜地搖頭,赤金雖然也是新兵,但是幾乎打遍軍營無敵手。
他的拳頭又硬又重,打在人的身上,能将人痛得暈厥。
營長叫赤金與他對戰,不就是鐵了心不讓他入營嗎。
衆人雖然隻是看着熱鬧,但對這個失去親人的少年也生出來憐憫的心來。
他們來到比武台,士兵們圍在下方,剛剛點上的香升起一股若有若無的煙。
赤金站定,居高臨下地看着駒胥:“我讓你一拳。”
駒胥扯起嘴角,發絲間隙的眼睛凝成一道寒光。
他提着拳頭就沖了過來:“不用!快接招!”
駒胥的動作十分的敏捷,一眨眼拳頭就掄在赤金的眼前。
赤金的脖子往後一仰,一手捉住駒胥的手腕,如鐵一般的拳頭就落在了駒胥的下巴上!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呼,駒胥半跪在地上,摸了摸自己松動的無法閉合的下巴。
然後咔嚓一聲,就親手将下颌骨掰了回去,吐出一口血沫來。
他不死心地撐地而起,用力地踹向赤金的小腿。
赤金沒來得及防備,硬是被踹得後退了兩步,站定後小腿還在不停地打顫。
人群中一陣唏噓,沒想到一個小小的少年,竟還真能對赤金造成傷害。
營長的目光一直鎖在他二人身上,越發覺得這少年就像是個張牙舞爪的小虎崽。
赤金也沒想到他還有還手之力,再面對他的攻擊時就打起來十二分的精力。
長達十天的跋涉終究是消耗了駒胥大部分的體力。
前幾個拳頭堪堪躲過,後面的比試便顯得艱苦萬分了。
赤金雖然沒有下死手,但也半點不留情,落在他身上的拳頭都是實打實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