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了,你重要的人被怪物吃了,你希望他能主宰怪物的身體,與你團聚?”“金豆”胖乎乎的臉上浮現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向罂點頭承認:“對。”
“我在成為怪物之前,是不是人呢?”“金豆”雙手抱胸,慢吞吞地道,“你猜。”
向罂不假思索地道:“我猜你是。”
“哥哥。”“金豆”奶聲奶氣地喚了一聲,“那可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人,得穿上人類的皮囊才能有個人樣。”
“是麼?”嗓音不由自主地浸染了失望,向罂抿了抿唇瓣,“那麼……”
怪物打斷道:“那麼布朗伯爵是不是成功借由怪物的身體活了過來,并且回到了妻子身邊?”
祂伸長脖子,仰望着向罂,卻頗有一種俯視蝼蟻的氣勢:“假的,都市傳說而已。”
“向罂,你等的那個人回不來了,他的營養被怪物吸收了,多餘的部分被怪物排出體外,成了肮髒的排洩物。”祂觀察着向罂的神情,想從中咂摸出痛苦來。
“怪物清除局”每年錄取的處刑官少之又少,極為嚴格,祂還沒見過處刑官哭咧。
這個向罂瞧來不好相與,要是崩潰了一定很可愛。
因為與人類這種生物最相襯的就是絕望。
“哦。”向罂換了話茬,從容地道,“為什麼選中金家?”
——區區一頭怪物罷了,不可盡信。
他自我安慰道。
一旦接受聞璨絕不可能變成第二個布朗伯爵,回到他身邊,那麼他的一生便戛然而止了,接下來,他不得不當一具行屍走肉,麻木地等待死亡将他帶走。
“金豆”愕然地道:“你怎麼沒别的表示?”
向罂充耳不聞:“為什麼選中金家?”
“真是個無趣的人類。”怪物仁慈地道,“我說自己善心大發你信麼?金豆這孩子的父母對他極為嚴厲,甚至連吃飯一不小心将飯粒掉到了衣服上這樣的小事,都會得到一頓痛罵。那天,他爸爸得知金豆沒被李老師選上去參加繪畫比賽,氣得将金豆關在陽台。晚上起風了,金豆冷得卷縮成一團,哭着敲玻璃門,說,‘爸爸媽媽,我錯了,下一次,我一定讓李老師選我,我錯了……’
“那時,我剛剛吃了個人,正在散步消食,被金豆哭得腦子疼。金豆哭了好一陣子,沒人搭理他,總算哭不動了,他啞着嗓子道,‘我讨厭爸爸,讨厭媽媽,讨厭李老師’。
“我喜歡人類,對于人類幼崽當然是有求必應,所以我附在了金豆身上,好讓他親手殺了讨厭的爸爸媽媽。哦,對了,我隻喜歡人類,不喜歡狗,就算金豆沒說讨厭那條狗,我還是讓金豆把它殺了。好像叫‘Lucky’是吧?能死在我手上,真的是一條很Lucky的狗呢。金豆喜歡畫畫,我就用那三具屍體的血幫金豆畫了一副全家福。”
向罂譏诮道:“你的善心大發就是讓金豆家破人亡?你問過金豆本人的意願了麼?”
怪物困惑地道:“不好麼?死了爸媽就沒人會虐待金豆了,金豆自由了。”
“按照《兒童保護法》,他們罪不至死,但他們的行為需要被矯正,如若矯正失敗則會被剝奪撫養權。”向罂歎了口氣,“算了,人都死了。”
怪物也學着向罂歎了口氣:“是啊,人都死了——再多些死人就更好了。”
向罂确認道:“那七個人是被你吃了?你是在這裡吃的?”
——金豆是第一個病人失蹤後入院的,第一個病人應當與眼前的怪物無關。
“是啊,拆開來吃的,才濺了這麼多血,據說血液占人體體重的百分之七、八,真可愛。”怪物舔舔嘴巴,“哎呀,都是些精神不正常的廢物,我這可是為政府分憂解難。你們政府本來就不講究所謂的人權,定期會處理那些‘異變值’高的嬰兒,不是麼?”
向罂不太清楚那些嬰孩具體是被怎麼處理的,他阖了阖眼,才道:“他們都死了麼?”
“那倒沒有。”怪物如數家珍地道,“有被戀童癖收養的,有被培養成器官提供者的,有被做成食物的,有被訓練成雇傭兵的……總而言之,基本都被回收利用了,浪費不多。”
向罂能料到他們的日子不好過,可是聽到怪物的話,仍是忍不住一陣惡寒。
政府自稱是出于人道主義而設置在每個街區的“嬰兒箱”,其實是為了方便收集嬰孩,并以此牟利。
難不成“異變值”的設置本身就是為了讓父母主動獻祭親生骨肉?
議長知道這些嬰孩的去處麼?議長想過改革麼?
當年議長也打算将他丢入“嬰兒箱”嗎?
怪物嗤笑道:“你不會認為你們政府是什麼為人民着想的好政府吧?”
向罂當然不這麼認為,否則,“烏鴉貧民窟”就不會與帝都隔岸相望了,聞璨也不會為了向市政府多申請些經費而在回“烏鴉貧民窟”的路上被……
“我們去揭發政府的所作所為!”他沖動地道。
“就你這智商是怎麼被‘怪物清除局’錄取的?”怪物哈哈大笑,這個人類終于有趣點了,人類就應該是情緒化的動物,“政府上層可是層層勾結的,你以為就憑我和你能掀起風浪?再說了,你自己不要命,可别扯上我,我還想吃更多人呢。”
向罂頓時萎靡了,是啊,政府有千百種方法弄死他,即使他當衆揭發,消息也會被馬上封鎖,更何況沒人會聽信一頭怪物的說辭。
他拍了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些,才接着發問道:“‘異變值’越高真的越容易變成怪物麼?”
“這我怎麼知道?‘異變值’又不是我發明的。”怪物擺擺手,“人類,滾吧,别打攪我覓食。”
這個人類蠢是蠢了點,但是不好對付,他不愛啃硬骨頭。
向罂冷聲道:“你要吃金豆了?”
怪物坦誠地道:“金豆穿起來還挺舒服的,等我把院裡的人吃幹淨,再吃金豆。”
對于這頭怪物而言,人類不是糧食,便是玩具、衣服。
向罂當即抽出匕首,直抵怪物的眉心:“不準再吃人了。”
“怪物吃人天經地義,和人類吃雞鴨鵝是一樣。”怪物質問道,“人類能不吃雞鴨鵝麼?不能,所以怪物也不能不吃人,不過……”
祂喃喃自語地道:“我倒是遇見過一頭很久沒吃過人的怪物,餓得行動遲緩,差點被别的怪物吃了。”
向罂聽到這話,登時心如擂鼓,那頭怪物會是聞璨麼?
“他在哪兒?”向罂唇瓣打顫,“告訴我。”
“不告訴你。”怪物不耐煩地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先吃你。”
向罂握緊匕首,向前一刺,“金豆”眉心霎時淌下些許猩紅:“告訴我,他在哪兒?”
怪物好心地提醒道:“我現在附在金豆身上,你隻能殺了金豆,殺不了我。”
“我殺了金豆後,将你關在這地下室,餓你幾年,總餓得死你吧?”向罂善良地道,“金豆被你害得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還是死了,下去陪他的爸爸媽媽和Lucky來得幸福。”
這個人類老不消停,真是麻煩,算了先吃他吧。
怪物有了主意,舔了舔自己胖乎乎的手指。
先前從未有過怪物附身的案例,向罂不太清楚怪物是不是在撒謊。
無論如何,作為處刑官,他不能殺金豆,更何況,他也不忍心下手。
實在是棘手。
怪物猛地一撲,見向罂倒地,趁機咬住了向罂的脖子。
與此同時,向罂的匕首刺穿了“金豆”的後背,距後心僅僅寸許。
怪物興許撒了謊,一旦金豆性命垂危,祂便不得不從金豆體内出去。
怪物仿佛感覺不到痛楚,一口從向罂頸側撕下一塊肉來,當着向罂的面細細地咀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