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實在是個不懂得愛惜自己的人類。
這麼害怕我離開麼?
他真的這麼愛我?
甯願被我吃掉,也不願意我離開?
怪物是一種被造物主剝離了全部情感,惟獨餘下食欲的生物。
怪物沒有繁衍本能,缺乏性.欲,自然更不會交.配。
但是被一個人類,尤其是被一個符合祂審美的人類表白的滋味不差。
祂甚至覺得自己對這個人類是懷有欲.念的。
少年青澀的親吻,少年肌膚的觸感,少年灼熱的體溫,少年失序的心跳,少年泛紅的眼眶……
祂從少年身上感受到的所有的一切都教他着迷。
獅鬃水母思忖間,驅使觸手鑽入少年的拳頭,将手指一根根撥開。
見掌心血糊糊的,祂當即歎了口氣。
向罂揪住獅鬃水母的觸手尖,怯生生地道:“告訴我你的答案。”
“我留下,不吃你。”獅鬃水母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向罂聽不懂,想出了個主意來:“我數三聲,你不吃我,就代表你願意待在我身邊。”
“一。”
他阖了阖眼睛,接着直直地望住了獅鬃水母。
他腦中如走馬燈般閃過他與聞璨的過往——他曾因為纏着聞璨講鬼故事,吓得睡不着覺,半夜抱着枕頭,爬上聞璨的床,鑽進聞璨懷裡,要聞璨安慰,害得聞璨一夜沒睡;他曾在聞璨的課本上亂塗亂畫,還在聞璨被聞爸爸罵的時候偷笑;他曾指着聞璨的鼻子,罵他們一家人是因為貪财,才會收養他。很久以後,他才知道聞家已經有好幾年沒收到他的撫養費了;他曾把聞璨惟一的一雙運動鞋丢進池塘,隻因聞璨跟其他小朋友踢足球……
他還曾要求聞璨扮演怪物,自己則扮演處刑官,追着聞璨滿院跑。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一頭怪物了,而我是處刑官,我要處決你!”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是這樣說的。
聞璨沒反對,隻含笑點頭:“好。”
沒料到,一語成谶。
是不是從那時候起,聞璨注定會受他連累,淪落為一頭怪物?
倘使那時候他不提出那個要求,聞璨是不是就能逃過一劫?
聞璨要是拒絕了他,是不是就不會被眼前的這頭獅鬃水母所吞噬?
不過聞璨要是拒絕了他,憑他的壞脾氣,定然會哭鬧不休,直至聞璨妥協吧?
回想起來,他似乎沒對聞璨做過一件好事。
也就是說,從他來到聞家起,聞璨便被厄運纏身了。
他是個愛捉弄人,性格惡劣的壞孩子。
聞璨怎麼能忍受他那麼久,甚至愛上了他?
興許隻是他的錯覺吧,聞璨其實不愛他,不過是單純地将他當做弟弟,愛護有加而已?
“二。”
當□□人也好,當做弟弟也罷,他想留住獅鬃水母,親眼見證聞璨借由獅鬃水母的軀殼重生。
“三。”
聞璨對我那麼好,該輪到我報答聞璨了。
好一會兒後,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你既然不吃我,就代表你答應我了。”
“嗯,我答應你了。”獅鬃水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可以點頭,于是點了點自己兩米多寬的大腦袋。
而後,他将自己變小,觸手纏在了少年的右腕,乍一看宛若一隻精緻的手镯。
能變換形态的怪物不多,向罂怔了怔,繼而展顔笑道:“多謝你,你看起來真可愛。”
沒有人會誇一頭怪物可愛,少年真是個奇怪的人類。
不過獅鬃水母并不介意。
向罂瞧着被自己咬下來的肉,送到獅鬃水母面前:“你餓了吧,吃吧,别浪費。”
獅鬃水母确實餓了,但祂也确實不想吃。
區區一個人類罷了,原本就在祂的食譜上,可是祂居然下不了口。
祂不由苦思起來:我剛才怎麼會想吃他?幸好我沒吃,不然,我現在一定後悔萬分。
見獅鬃水母一動不動,向罂客氣地道:“吃吧。”
獅鬃水母擡起一根觸手,圈住那塊人肉,通過刺細胞,注入毒液,就地挖了個深坑,埋了。
——人肉如若被怪物挖出來吃了,怪物便會順着氣味,找到少年,少年會有危險,祂得先下手為強。
強大的怪物一般不屑于吃這麼小塊人肉,因而這點毒量應該足夠了。
然後,向罂帶着獅鬃水母去了他與聞璨的秘密基地——一座雜草叢生的遊樂園。
說是遊樂園,實際上小得可憐,隻有旋轉木馬,同他在電視上看過遊樂園相去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