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朗的腿很長,盤起腿顯得他很乖巧。洛虞霆差點看直了眼。
“我看冰箱裡有面條,就簡單煮了點。”孫玲說。
穆朗笑道:“好久沒吃過阿姨做的飯了。”
洛虞霆此時此刻覺得自己有點多餘——這三個人像一家人,他像個蹭飯的。
“媽媽,小朗和霆哥都對我可好了…”穆雅的話也變多了,叽裡咕噜說了一長串。
孫玲是個非常知性儒雅的女人,某天洛虞霆和她領着穆雅下樓遛彎,穆雅找了個安靜的角落自己玩,孫玲坐在洛虞霆旁邊和他聊天。
孫玲因為常年的高強度教學任務而患上巧克力囊腫,始終沒能懷孕,所以在三十八歲時和丈夫商量着領養一個孩子。
他們把穆朗和穆雅都接回家養了一段時間,最終決定留下當時七歲的穆雅。
“去年,我帶了一個高三尖子班,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回到家也沒精力和他們溝通…沒想到我前夫竟然…”
孫玲說到這的時候,用手抹臉上的淚,還是笑着看穆雅。
周圍沒什麼人,他們的交談也保持着較低的音量,生怕被穆雅聽到。
“我發現這件事的契機,是學生們高考結束後我發現,小雅吃飯很着急,像經常挨餓的孩子,我才知道…”
“我本以為把人渣送進監獄,就可以繼續正常的生活,但小雅的同學們…”
“我和父母也被我前夫的家人圍堵、恐吓…”
洛虞霆聆聽着,隻覺得有根刺在狠狠戳自己的心。穆朗剛得知這些事的時候,一定比他更痛吧。
“算了,過去的就過去吧…”孫玲吸了吸鼻子,說:“我今天帶小雅去心理診所,醫生說她的情況已經比一周前第一次去的時候好多了。”
“一切都會好的。”洛虞霆不太會安慰人。
“你上次說,你是在兒童興趣班教散打的,我記得對嗎?”
“嗯呐,這不是有腿傷嗎,退役了。”
“你可不可以教教小雅?”
“可以啊。”洛虞霆明白,以穆雅現在的情況沒辦法正常和人交流,而自己最擅長的除了做飯就是散打,學兩拳消遣時間,增進感情。
防身是不太容易的。
穆雅用狗尾巴草編了個三個兔子,分别給了孫玲和洛虞霆,還剩下一個小心翼翼地放在兜裡。
“那個小兔子是你要留給小朗哥哥的嗎?”
穆雅點點頭,抱着孫玲蹭了蹭,然後又去玩了。
看着穆雅的身影,兩個人都十分動容。
“雖然小雅是我領養的孩子,但我很愛她。”
洛虞霆的視線變得有點模糊,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也是那麼堅定、無條件地愛着自己嗎?
被愛是什麼感覺?
想不起來了。
穆朗的一聲“阿姨”打斷了洛虞霆的思緒。
“朗哥,你……”洛虞霆本來想說,你臉色也太差了,但又忍了回去,隻說:“你工作完了?”
“嗯。”穆朗應了一聲,把手裡的毛巾被搭到了他腿上。
孫玲的表情十分欣慰:“小朗從小就細心。”
“切,他是細心,把我捂的像個傻子似的。”洛虞霆嘴上這麼說,可是嘴角根本壓不下去。
穆朗的細心一度讓洛虞霆懷疑他有強迫症——穆朗要求穆朗把秋衣塞進毛褲裡,毛褲要塞進襪子裡,棉衣的拉鍊必須拉到最上邊…出門沒帶蓋腿的毯子或毛巾被也不行。
這不就因為他忘了拿,跑下來送了嗎?
洛虞霆有在睡前針對這一現象仔細考慮過,差點在腦子裡構想出穆朗也暗戀自己的可能,但結合穆朗本人也秋衣塞進秋褲、秋褲塞進襪子…總之,除了蓋腿以外,穆朗本人也是執行那些嚴格要求的。
如果洛虞霆構想的可能是真的,那穆朗至少也應該說“你着涼我會心疼”之類的話吧?
再說了,洛虞霆也不怕着涼。
所以穆朗純粹是注意保暖,可能也有想捉弄洛虞霆的小心思,畢竟有過剛住院時的前車之鑒,他早就覺得穆朗也是個愛捉弄人的腹黑男人。
這時,孫玲大概是注意到了穆朗蠟黃的小臉,關切道:“小朗,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我做的補氣藥膳應該是有效果的呀……”
那補氣藥膳洛虞霆也喝了,喝完出了好多鼻血。
面對孫玲的關心,穆朗抿嘴笑道:“我沒事,阿姨,就是最近工作有點多,有點累着了。”
“真的沒事嗎?不然還是挂個号去醫院看看吧。”
“真的不用,阿姨。”
孫玲關切地又給穆朗攏了攏外套,仍不放心:“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
洛虞霆倒留了個心眼,打算有機會的話,趁孫玲和穆雅不在場,勸穆朗去醫院檢查一下。
穆雅難得玩得盡興,三人也不催她回家吃飯,隻是在一邊看着,時不時聊兩句。
孫玲:“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小朗的樣子,那時候他才十二歲,瘦的可憐。”
“他現在也沒胖起來。”
“是啊……聽小雅說你做飯好吃,你多擔待小朗,給他喂胖點吧。”
洛虞霆笑了:“我努力。”
十一月的朱江潮濕寒冷,但穆朗的臉更冷。
洛虞霆不知道穆朗是犯病了還是又因為什麼事生悶氣,經常獨自站在風口。
就比如現在,穆朗雖然和他們待在一起,但顯然心思在别處。
穆朗望着遠方,神情漠然,眉宇間似乎透露着哀傷,可又像是懷念。
洛虞霆想,倆人同居了一周,他沒見過穆朗吃藥。
但是穆朗有藥,或者說,他有必要吃藥。
那現在算什麼?穆朗擅自停藥了嗎?那豈不是耽誤病情!
洛虞霆想到這,很是着急。
穆朗閉上眼,聽見了烏鴉的叫聲。
那天也有一群烏鴉飛過。
天氣晴朗,萬裡無雲。市區裡很熱鬧,人們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容。
喝彩聲、歡笑聲響徹雲霄,穆朗坐在警車裡,面無表情地聽着那些聲音。
警車駛離了這處歡喜的街區,安靜而悠揚的小調響起,行人不慌不忙,享受着安逸的假日。
一路上,警車外歡歌笑語,如登春台。
警車内寂靜無聲。
烏鴉群盤旋在烈士陵園上空,伴随着莊嚴肅穆的鐘聲響起,落在烈士碑上。
“…讓我們懷着沉痛的心情,為在‘八一七’重大販毒案件中打擊罪犯、光榮犧牲的烈士們默哀三分鐘!”
稚嫩的穆朗昂着頭,努力尋找那熟悉的名字。
父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