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次重連失敗…】
【重新連接……重新連接……報錯……報錯……重連失敗……】
【…自動開啟修複模式……修複模式開啟失敗……】
【放棄任務目标…】
【系統抽離……5……4……3……2……1……】
【001号試驗世界,失敗。】
沉松閣是賞雪樓唯一的暖閣。
賞雪樓雖名樓,但實是一座形狀怪異的雪山。遠望,山峰高聳入雲,直接天穹,本該流暢的山體,卻如同斷裂般在半山腰處坡度緩了下來,作了凹陷的盆地形态。當地富商索性借着天賜的地勢,于極寒中建立了回字型的屋舍,供遊客賞雪攀登。
但建立屋舍的直接成果卻不盡人意,即便隻是半山腰,溫度也已是低的駭人,雪景有種極緻而純粹的美感,配合着低溫産生的幻覺,驚心動魄,但沒人有心力欣賞。
舉目望去是無盡的白,置身于此不免讓人恍惚于天地之靜,之廣。與此相對,個人的孤獨無依也無限放大,風雪呼嘯而過,冰粒白霧攀附在鬓角,冷到極緻是一種痛意,像锉刀在身上打磨,留下一道道瘡痍的紅痕。
匠人肯在此般惡劣條件下開工已經是奇迹了,可想而知那回型屋舍雖美,卻并不中用。關門升上火,依舊凍得人瑟瑟發抖,蓋上浸了溫度的棉被,保住的确是讓人能見死神的低溫。
這份因雅興而起的“旅遊事業”就荒廢了幾年。
*
成華十七年,當政可稱賢明的天子終也落入求仙訪道尋長生的路子,廣納天下方士煉丹續命。一時之間,朝野上下掀起了一陣“修仙熱”,相傳時任丞相也是哪山哪派的某位道長,甚至官員間應酬形式,稱謂,也變作了送仙丹、靈器,叫“仙友”“道友”。
成華十八年,天子吃了某大師練的丹,爆體而亡,炸死了,血肉橫飛。
此般情景出現,原以為這陣“修仙熱”勢頭會緩緩,卻意外的勢焰更增。官家直言,天子這死法多麼的清新脫俗與衆不同,正常人哪有炸成塊死的,這丹藥蘊含着巨大的能量啊,世間真的有靈氣,彙聚在這丹裡啦。
安排好的小太子匆匆忙忙登了基,又被大官兒們撺掇着改元為探靈。道聽途說上的苦修辟谷文化傳播開來,百姓也逐漸不事農桑。探靈三年,王朝岌岌可危,瞧着日漸凋落的人間氣運,倒是魔教妖邪先露了頭,在人間蠱惑百姓,傳揚正與邪均為道,修仙不如入魔,可聽從本性,門檻還低。
而真正所存的仙門道教不沾塵世,瞧着人界的“仙友”們奔着虛無缥缈的事兒搞垮自己心中也無奈擔憂,卻自知因果之道,不該過界。
但魔教先開了頭,他們便有機會摻手了。
于是以逍遙派為首的四大門派,連同着本不愛露面的各方修仙勢力,召開了同盟道會。拍闆決定聯手下山除魔衛道,匡扶正義。
“魔教入世”連同着“修仙熱”于探靈五年先後被平定。
為了長治久安,四大門派索性開設了官方渠道,同意有念之士修仙。隻不過設了要求,這行是極吃天賦的人,人之靈相與五行相通,分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沒有好壞之分。但有開與不開之别,凡人的靈相如同太極,此消彼長,五種元素若均勻的很,沒有獨一,便談不上根骨。沒法正常的禦氣修仙,此謂靈相未開。
崆峒派出了鴻蒙鏡,可供根骨查驗。若真的沒有這種東西,道門談,可憑執念或無念入道。
無悲無喜無怒憑忘情入道,驅使的念力就是無情之心力。愛劍之人以劍入道,劍就是他的道。懂音律之人以聲入道,凡事做到了極緻,無論清濁,均可入道。
那麼各大門派的招生簡章便也出了,同科舉一樣,每四年一次。不同門派設有不同的關卡,無論有無根骨,比賽中勝出的均可成為入門弟子,至于具體哪位道長門下,就是機緣了。
當然,也有特例。那就是你有靈相,還是極少出現的多靈根或天靈根。如是在鴻蒙鏡查出此,無需試煉,無需四年,哪個門派都願意立刻收你,你甚至不需要有功夫,就有人會手把手教你。
老天爺追着喂飯。
因此鴻蒙鏡前總現着衆生百态。腰身佝偻的乞丐送一同要飯的便宜兒子觀相,渴求他是天選之人,卻見小孩鈍如頑石,而自己是少見的金木雙靈根。
也有登科秀才乘轎路過,一瞥鏡面反射出其多靈根之質,卻毫不在意的放下簾子,無事發生般入朝為官,在朝廷中攪弄棋盤,鬥的頭破血流,卻笑的恣意妄然。
天道屬實捉摸不透,但若不在意他,似乎倒也逃離了它的掌控。
當修仙成為常見且公開的事,熱度也就漸漸因神秘褪去而散了,修行的誡規條例有些時候甚至不如人間自由。更何況最吸引人的長生,也并非人人可得,開了靈根的,不能破境飛升隻是增了幾年壽命,強身健體也做得到。而以别的入道,那些靈根稍鈍的,更像是給自己弄了個催命符,假使入道的物什消失,他們便也會斃命。
與其追求虛無缥缈的東西,确實不如腳踏實地,過好作為俗人的每一天。
探靈七年,小皇帝改元為泰澤,人間的生活終于回到正軌。仙門與人界也維持住了一定的平衡。
為了答謝挽救人間的四大門派與散修,朝廷先将黃金白銀盡數奉上,不出意料的遭到了拒絕。盛情難卻之下,散修拿了幾件自己感興趣的物件,四大門派各收了一塊地,要麼是如蓬萊一般與自己門派所在臨近的山川河流之美景,無用但賞心悅目,要麼是如武當般需禦劍飛行到達的龍脈所在的靈力風沛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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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們逍遙派,既得到了臨近美景,又是靈力充沛的龍脈。”
身着粉衣的女子,梳了幹淨利落的單尾發髻。笑眯眯的說道:“師傅,這話我都聽了不下八百遍了。如此磨砺心境,增進修為的美事,今天怎麼也該輪到周師弟了。”
周辭禮吸了口氣,道:“陳青是建築世家出身,峰頂暖閣的修建,靈力分布的巧思,我想陳師弟才是最好奇的,陳師弟去吧。”
陳師弟一臉黑線:“……我還沒到能上沉松閣的修為吧,師兄這是想要我死。”
沉松閣是賞雪樓唯一的暖閣。
沒錯,逍遙派要的,所謂景好臨近靈力沛,就是那尋常人上來凍沒半條命,所以荒廢了的賞雪樓。
彼時他們設了陣法,尋常人隻感受到雪山,看得到緩坡上的建築,卻看不出這不知這雪山背後另有神通。
那是逍遙派最開始的修行地點,名為桃源。
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陡峭非常的背側,氣候也變了個徹底,水草豐美,溫度似江南般溫暖,山上分布着常青植物,和成片盛放的桃樹。四季的區分在那處并不明顯,桃源常年落英缤紛。
起初選在雪山後也是因為隐蔽,不會被人打擾,畢竟有人攀了緩坡吃了苦頭,就不願意來,陡坡更沒人嘗試了,哪能想到背坡的雪是是幻術。
但那裡靈力一般,弟子們隻得借着雪山透進絲絲縷縷的靈氣修煉。沒想到後來下山,逍遙門公開收徒,就索性把真正的“好地方”拿來了。交界的隐藏幻術也被收了,外人也終于驚奇的發現,那極寒的雪山,背身的一側竟然粉綠粉綠的。
隻可惜雖然靈力充沛,雪山的溫度卻真的太難頂了。修仙之人也未脫離肉體凡胎,禦寒的本領需要繼續磨煉,痛苦的磨煉。
要了賞雪樓之後,逍遙派副掌門,攜着火靈根以及能力卓越,心誠炙熱的人于那半山腰的宅邸修煉。
夜晚還是嗖嗖刮風,吹雪。裹在被子裡像躺進了棺材,小弟子瑟瑟發抖。就想薅來個建築世家的,回桃源找了半天,家裡搞建築的目前隻有個修行能力不過關的小男孩。于是被凍夠嗆的賞雪樓小弟子拜托師哥師姐幫那建築後人瘋狂補課,一番苦工之後,他總算提前入了賞雪樓,來改屋子,就是陳青師弟。
陳青改了,有用,但不多。這地邪性的冷,正經解,還得用風水學相關的術法,除了掌門沒人精。本來有有個風水大家出身的師姐,但奈何因為一些意外,自家東西一點沒學到,責任落到掌門身上,但掌門哪有精力改全部屋形,掌門常年閉關破境,半山腰屋子太多了,改一個月又不是事兒,從旁人學的秘法又不好傳,就作罷了。
也因為桃源和賞雪樓通,那些弟子半夜回桃源睡覺,副掌門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白天能來上課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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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言。
沉松閣屬于雪山的那一面,被掌門親自建的暖閣,設在陡峭山脈的最頂。常人登不上去,不畏常冷的入門,中門弟子,上去也要凍小半條命。
冰雪之景,甚美。
但暖閣還是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本來他們也不需要上去,但是誰讓副掌門撿了個人回來呢。那人還差點被燒成焦炭,就送去溫度适宜的暖閣了。
畢竟暖閣是相對于雪山而言的暖,實際上,現代化溫度衡量,它隻能算是個保鮮。那麼送飯送藥這就變成定期試煉了,畢竟爬山的過程太痛苦了,不是誰都做得到。
這下他們就在争論該誰去。上去一次,在暖閣裡待半天緩不過來。再下山,山下沒暖閣,更緩不過來。白天偷跑去桃源暖和,也不是不行,但實讓小弟子看笑話。
總歸桃源不知道暖閣不知道登頂送飯這一試煉,在他們眼裡進了賞雪樓就是能力卓越,畢竟桃源很多人扛不住這溫度,結果你凍夠嗆白天回來了,别人沒這樣,你登頂了又不能說,說了隻當你有病,那就是你不行。
“但是每上一次暖閣,确實感覺心境不同。喲,許師弟上次登頂是什麼時候呀。”
眼見話題落入閉環,粉衣少女又笑眯眯的把麻煩抛了出去。
許梵:這都能挨上我?
他淡淡的說:“看劍上刮出的凹痕,我是前日去的。”
最終還是粉衣裴姓師姐上了山,不是因為她說不過許梵。而是她聽許梵說起劍,突然想起上次下山是不小心跌倒滑下來的,劍還插在雪裡。
雖然她不是以劍入道,還是個水木符修,但那劍怪貴的,還刻了字,插的位置又着實不是釋放心情,而是很明顯的失足,拼力一插結果下陷了沖下來。
許梵提凹痕一定是在暗示她,表明自己看到那把可憐的劍了,如果不拔下來會有更多人知道他裴師姐上次是狼狽跌落下山的。
她丢不起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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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師姐名為裴槿,本該是青麟裴氏有名的風水術士。
但她并沒有繼承家學,裴式搞風水的一套需體質帶陰,邪性得很,跟正常的純陽道人不一樣。身為女性,原本裴師姐應該吃香,但她的陽氣充沛的吓人。比裴氏所有男人還陽,天眼都自然閉上,裴氏的方法她用不上,門子都難摸。
若想保住風水的根就得先修别的路子了,總而言之,她進了逍遙派,做了符修。
此時是人間的冬月,溫度更低了些許。
符修上山确實可以比常人要快些,但這種快就像透支,比如捏個飛毯,不用擔心被凍壞,但是捏東西累啊,符修畫符是用心力,畫成一張,筋疲力盡的跟爬上去差不多,若是提前一天弄個道具上去,可以,但是不值當。
符修畫符真的不容易,留着突發情況禦敵多好,用着上山,舍不得。
她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繼續吭哧吭哧向上爬。
也許大掌門的磨砺真的有用,偶爾在爬這三千長階時,裴槿真的能悟出什麼。
“他娘的,這次下山必須請師叔改改這的風水,不能太要面子了,真*#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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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四百階,望着前方隐隐漏出的房檐。裴槿凝神聚氣,撚起手指掐了個訣。
寂靜的雪山微不可聞的出現一聲雪下陷的聲音,裴槿那把悼陽劍聽到主人的呼喚,劃過長空飛馳而來,立到她面前的石階上。
看着劍把上的冰碴,裴槿想到這劍已經在雪中插了很久,握上去怕是要吸幹自己身上最後一批熱氣,于是歎息着又念了個禦劍術。
行吧,凍死和累個好歹,還是後者好緩一點。
立于劍上,她單手掐訣穩住身形。風雪落在她發鬓,濕了,白了,又被凍住。
裴槿的咒術已經修煉到可以快速飛行,但那麼飛掠過的冷空氣更足,于是裴槿依舊按着比正常爬坡的速度,略快些向前飛行。
在雪山,不會有緩過來的說法,她感覺思維已經有些遲緩了,天公不作美,在她估摸着剩兩百階左右時,空中飄了雪,亦或者早就下了,隻是那一片落進了她的眼睫,濕度喚醒了她有些麻木的思維。
這常年不會化的雪山,沒有什麼下雪不冷化雪冷的說法,同樣她也沒感覺到此刻溫度暖些,無非沾雪的台階要更滑罷了,再久些黑天就更麻煩了。
裴槿閉了閉眼,掐了加速訣,乘劍向前光速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