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玠沒有殺顧惜青，因為在柳玠眼裡，自己當然是人形。他覺得，被殺是好的事情，可是自己接觸了這麼久的異種人為什麼沒變異呢。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一切都沒意義了。女孩的解脫，所有人的解脫，好像，自己并沒有解脫。

就此收手也不會減輕自己的罪孽，而那女孩更像是讓自己正常的抑制帶，這下女孩死了。他的殺戮和自毀欲望更濃烈了。

*

世界在崩壞，僅存的人類會讓人降低警惕心，盡管這人來自南海。

當時的人已經前仆後繼的總結出了異化的方式，血液等等傳播。也不知道這種大無畏精神怎麼傳承的。

但最大的異化源來自歸墟，他們找不到歸墟。于是顧惜青假意和柳玠做朋友，引他去了歸墟。

語言，剝繭抽絲總是有共同性和規律的。柳玠在外遊曆已久，又是方玉閣閣主的徒弟，掌握了各種各樣的語言，在那監獄用血繪制，蒸發又塗的混亂文字中，他讀出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至深處埋藏着魚尾鳥頭的古神，其身上下長滿了眼睛。祂産生于原始部族人們對眼睛的崇拜，對玄鳥的歌頌。隻是不知為何被鎮壓海底，又為适應環境長出了魚尾。

祂太孤獨了，想被人看見，想被人聽到，要同化子民。

最後解決方法兩種，一是給予他要的供奉，鎮壓變信仰。二是斬殺，讓他的眼全部，徹底閉上。

讓歸墟之人世代供奉不失為好辦法，但當時這世界已有太多人異化，太多人流血犧牲，柳玠隻得斬殺，惡鬥七天七夜，最終結束了這一切。

但異化卻隻是減輕，沒有消失。

最後大家發現，那怪物最後一隻眼，長在顧惜青眼裡。

*

徹頭徹尾的悲劇性人物色彩，雖然是反派，但也有太多身不由己了。也許他能做得更好，可那也是一種方式。

所以當顧惜青突然出現在逍遙門的瞬間。謝槐亭雖然在心中想——哎呦，隐藏劇情！

但也能理解，知道發生什麼了。

這是剛封了歸墟，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随機傳送了。所以靈力散的差不多，所以原文能想到仙盟獻俣靈鏡，恢複大半體力，也許也正是在逍遙門得到了休養。也許原文留白的劇情，是有高人指點，但他現在出不去石洞，這些都另說。

讓古神閉眼，是那本書最後一個章節，大結局斷念升仙前的。所以他總覺得不用緊張，但顧惜青出現了，又像是血淋淋的現實打在臉上，告訴他不能摸魚了。

柳玠做的很好了，但還可以更好。他既然身份有所不同，就不想留那麼多鮮血與意難平。剛剛顧惜青看向他，湛藍的眼眸就像被光照過，琉璃色澤的海晶石。

他不想看這瞳孔一點一點變黑，最後剜掉。他不想他眼中的世界越來越扭曲，讓原本世界唯一的天才，苟延殘喘一生從未真正快樂過。他的消極做法不對，但他也是個可憐的人，所以他要盡全力阻止這一切。

而且……就算失敗了，最後也還有柳玠呢。

顧惜青的眼睛變異，至少在仙盟過後很久很久。還來得及，都還來得及。

逍遙門，因為是“不重要”的前第一門派，在歸墟之事中沒有描寫。可他能那麼天真嗎，沒有就不會被異化嗎。這些賞雪樓心誠血熱的師姐師兄，在事情發生怕是第一個出山的。

那些仁人志士用生命換來的，被污染，被異化的途徑。說不定就是少被描寫的逍遙門弟子，前仆後繼探索出來的。

自己被污染，視線越來越模糊，卻還要記叙讓别人小心。多疼啊。

他不想看他們這樣。

*

魂不守舍的結束了下午的練習，拒絕了裴槿興沖沖的想要拉他去房間裡看個好東西。謝槐亭吸了口氣，心情複雜地站在石門前。

原劇情是什麼樣呢，又要是誰發現。他介入了因果，肯定出不去了。雖然他确定逍遙門的人不會傷害顧惜青，但貿然帶他去見掌門，他怕自己再沒接觸顧惜青的機會。

思考了一下午，肯定是要走供奉古神線，因為眼睛長在顧惜青身上。但供奉總歸是有風險的，他需得再多些了解祂。

原書裡柳玠選擇斬殺，估計也是覺得供奉有風險的。但是怎麼向顧惜青坦白呢，怎麼獲取他的信任…

要獲得一個生活在猜忌和痛苦中的人的信任，真是，又難又簡單。難在取得信任這件事本身，簡單在這樣的境遇也是他最需要他人安慰的時候。

他深吸一口氣，走進石洞，顧惜青正在運功。

南海運氣是透着淡淡藍氣的，跟這裡還有點像。聽到有人進來，顧惜青停了動作。謝槐亭端着從後廚弄來的飯菜，放到石桌上，那菜葷素搭配，還冒着熱氣。

“吃一點，你身上有傷，這樣會恢複的快一點。”

謝槐亭把聲音盡量放的輕柔，又把筷子遞到那邊。

“辟谷。”

顧惜青看他一眼，清清冷冷說了一句，随後閉眼運氣。

“……哦，那你看我吃吧，熱鬧一點。”

謝槐亭夾了一塊焖肉，吹了吹，送進了嘴裡。

确實很好吃，但表現好吃好想挺難的，弄不好還會有點惡心。他腦海裡閃過好幾個代入自己臉的做作咀嚼的姿勢，最好還要發出“嗯～”“好香！”的感慨，好恐怖，算了吧，他幹巴巴的嚼了個肉。

随後發現自己其實更愛吃素菜，于是又吃了些青筍。

“我們逍遙門的飯真的很好吃的，不嘗嘗嗎？我其實帶了兩雙筷子的。”

他又從衣襟裡拿出一雙筷子，放到顧惜青旁邊。

那人專心運氣，聽到了，但沒有理他。謝槐亭倒是不生氣，不被理可太正常了，人家剛經曆完血海深仇，他在這勸人吃飯。

“傷口是不是很痛啊…我沒有辦法幫你療傷，賞雪樓丹修很多的，要不要見見掌門？我們逍遙門會幫你的。”

“不必。”

這下開口了，顧惜青惜字如金的拒絕到。

“所以，是受傷不能說，還是受傷的原因不能說呢？”

謝槐亭假裝不知試探到：“我的好奇心倒不強，也不介意跟你處在一個地方，如果你不介意我會經常來這，你可以待在這裡。”

“隻是我總得得到你的承諾，說你不會對我們逍遙門有危險吧，要不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謝槐亭笑道：“說了之後，你在這裡待多久都可以，這裡不會有人來的……”

顧惜青擡眸看他，藍色的眼珠一眨不眨看人，莫名讓他想到蛇仙那種冷血動物。但這時候接受蛇仙恐吓教育的好處就來了，謝槐亭絲毫不怕的，回看着他，又往嘴裡塞了塊春繭包子。

“可以。”半晌，顧惜青開口道：“這段時間可能要拜托你了。我暫時不太能見人，但絕對不會傷害你們，原因以後有機會，定會說的…”

聞言，謝槐亭點頭笑到：“嗯嗯，誰都有秘密嘛，沒關系。”

筷子上夾着一個小而金黃的包子，上面還點綴着黑色的芝麻。

謝槐亭換了雙筷子，夾着春繭包子遞到顧惜青嘴邊，笑着說：“嘗一口嘗一口，就當我們約定了的信物，知道你辟谷啦不需要吃東西，但是這裡的飯吃了真的會讓人心情變好，相信我相信我。”

美食一定能拉進人的距離的。

他看着顧惜青頓住了，似乎掙紮了一秒，随後湊上前，輕輕的咬了一口。

“好吃吧。”

謝槐亭眼睛亮亮的，把筷子塞到顧惜青手上，說：“陪我吃點嘛，我沒什麼好朋友，好不容易有人願意和我待在一起的。”

顧惜青愣愣的，看着謝槐亭，猶豫半晌，最終說了句：“好。”

*

謝槐亭其實感覺有點不道德。

因為他剛才說了原文裡拯救了顧惜青的那個女孩的台詞，當時那女孩打開顧惜青心扉也是用的小包子，隻不過是筍菇肉。今天食堂做了春繭包子，他還挺喜歡吃的，就用了這個。

塞筷子，說沒什麼朋友也是那女孩的話。但他覺得應該說，因為顧惜青現在很孤獨，但就算孤獨也是心比天高的人，比起自己可憐他，還不如讓對方可憐自己呢。

想讓顧惜青活的有人氣兒點。

現在已經承受了那麼大壓力，放松一下吧，仙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