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的晨霧還未散盡,江檸若已經把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了。江檸若第三次調整青瓷罐的角度,确保那套汝窯茶具不會在颠簸中相碰。副駕上的于卿卿咬着冰糖葫蘆。
“普洱年份不夠,阿膠成色普通……”江檸若的指尖劃過禮品清單,指尖晨光中泛着珠光,“要不要繞道去榮寶齋……”
“江總監。”于卿卿突然湊近“你是去拜年還是去競标啊?”
高速公路兩旁的梧桐樹挂滿冰棱。江檸若不斷的調整後視鏡,後備箱裡堆成小山的年貨随着颠簸發出窸窣響動。
“我爸媽真的不會吃人。”于卿卿戳了戳她繃緊的肩線,“你手心都出汗了,刹車踩這麼重,我的柚子和小烏龜都要暈車了。”于卿卿護着懷裡的透明寵物箱,巴西龜正在加熱墊上慢悠悠劃動四肢。車載導航顯示距離老家還有三公裡,江檸若的短靴卻又一次在油門踏闆上打滑。
于卿卿伸手戳了戳她緊繃的側臉:“江總監在談判桌上殺伐決斷的氣魄呢?”
“那不一樣。”江檸若握緊方向盤,她這可是把人家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拐跑了。
“别怕。”于卿卿拍了拍江檸若的手,“我爸媽都很溫柔的,我從小都沒有挨打過……”
把車停在街口,江檸若将領口的圍巾又緊了緊,呼出的白霧氤氲了金絲眼鏡:"阿姨最喜歡的那款羊絨衫,你确定是駝色不是焦糖色?"她轉身時山茶花胸針勾住了于卿卿的圍巾,兩人撞作一團。
看着江檸若緊張的樣子,于卿卿忽然想起上周在辦公室撞見的畫面——向來雷厲風行的江總監,居然躲在茶水間反複觀看“第一次見家長注意事項”的視頻。
此刻江檸若的發梢沾着雪粒,旗袍外罩着霧霾藍大衣,加上自己特意讓她戴上的金絲眼鏡,倒真像是從民國畫報裡走出來的大小姐,這身裝扮她媽肯定喜歡。
熟悉的院落闖入視線時,江檸若的呼吸突然變調。梧桐樹杈上殘存着褪色的風筝線,二樓陽台垂下紫藤枯枝,與記憶裡某個雨夜重疊——六歲的小江檸若就是在這裡,給發燒的于卿卿跳《四小天鵝》。
江檸若的指尖拂過門禁鏽蝕的梅花紋。對講機突然爆出滋滋電流聲:“卿卿帶朋友回來了?”
電子鎖開啟的瞬間,玄關撲來陳皮老鴨湯的香氣。于母系着圍裙迎出來,鬓角的一點銀絲在逆光中泛着暖意。江檸若的皮靴卡在門檻處,山茶花紋身随吞咽動作起伏:“陸老師。”
于卿卿的驚呼卡在喉嚨,看着母親顫抖的手撫上江檸若側臉:“小檸若?你是小檸若……”
江檸若從錢夾抽出泛黃的合照,“當年您給我化的舞台妝維持到謝幕都沒花。”
于卿卿的指尖掐進沙發扶手,照片裡穿白紗裙的小江檸若捧着獎杯,身側站着穿薄荷綠旗袍的年輕時的母親。記憶深處突然閃過一些零碎的片段:醫院消毒水味裡,有人哼着《胡桃夾子》往她懷裡塞綠毛龜玩偶。
“卿卿小時候總說小師姐像仙女,小時候最開始跳的舞還是你教她的呢。”于母擦拭着相框玻璃,“卿卿發燒打針哭鬧,還是你跳《天鵝湖》拿着小烏龜才能哄住呢。”
江檸若的珍珠耳釘掃過于卿卿耳垂:“您縫的芭蕾舞鞋我現在還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