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她們一家租住在廟裡,隔壁住了個封姓的老媽媽,老媽媽的女兒在幼時被拐子拐走,後投奔娘家,丈夫又瘋瘋癫癫最後還跟着賴頭和尚出家了。
娘家爹冬日喝酒醉倒在河裡,然後就被凍死了,她家的家産被刁奴分割,無處可去的她借住在廟裡,靠做些女紅為生。
封媽媽的繡工極佳,岫煙跟着她也學了一二,雖比不上大家手藝,但也勝在精巧。
一方帕子賣的也比普通的稍貴一些。
隻是得來的錢有一半補貼了家裡。
想着今日碰上的事情,又想着家裡亂成一團的樣子,岫煙實在睡不着,抓着衣服披在身上,踩着鞋子就想在外頭走走。
篆兒睡在床側,聽到聲音迷迷糊糊睜開眼,口齒不清地問:“姑娘哪兒去?”
說着就要坐起身來,岫煙伸出手把她按在床上“你睡吧,我就在屋子裡走走。”
小丫鬟這些日子是真累了,邢岫煙剛把她按下,呼吸聲就在黑漆漆的房中十分明顯。
岫煙淺笑搖了搖頭,又攏了攏衣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到了外頭。
迎春住在綴錦樓的東側,岫煙如今住的房子正和她那邊兒對着,剛走兩步,就聽見了開門聲。
不想惹麻煩,她小心的藏在了柱子後頭。
等着開門聲沒了,才從柱子後頭探出個頭來。
隐隐約約能看見一個婆子從迎春的屋子裡鑽出來,懷裡還抱着一個包裹。
婆子剛走沒多久,迎春的房裡就點上來燈,一個潑辣的姑娘聲從房裡傳來。
“奶奶三更半夜又來做賊,外頭看院子的都死了不成?姑娘你先睡着,我去瞧瞧去。”
說話的姑娘就是迎春的丫頭司棋,她話音剛落,就出了房門,往院子裡走了一趟。
“這些看門的沒個規矩,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明天可要和平兒姐姐說道說道。”
迎春房中的燈也沒落,就聽見迎春的聲音。
“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罷了,睡下吧。”
司棋還想要說什麼歎口氣最後叫小丫頭滅了燭火。
月色中的岫煙,在園子裡住了些日子,也看得出,守夜的媽媽打牌吃酒是常有的事情,看大門的婆子們到了後半夜都聚在一處,也不管擔的事情。
若是别的姑娘,半夜當值的婆子沒蹤影,少不了要問一問去處,也就迎春能放着不管了。
岫煙忍不住搖搖頭,心中暗想,這位姑娘的性格也太過柔順了。
她在外面走了走,篆兒揉着眼睛來叫她,一摸她的手冰涼,一邊兒給她哈氣一邊兒又忍不住嘟囔。
“姑娘半夜出來也不多穿件衣裳,凍着了咱們那裡還有多餘的銀子看病抓藥……”
眼看她又開始,岫煙拉着她就往屋子裡去。
“行了行了,咱們睡吧。”
二日一早又早早起了,原還是要去賈母院裡請安,老太太昨日說了這幾日雪還沒消,走着去小心摔了,于是免了園子裡姑娘的問安。
隻是邢夫人這幾日正害火眼,雖說不嚴重,但也算是個病,迎春岫煙兩人不能不去問候,不能不去侍疾。
兩人走到院裡,相互一看都頂着倆厚厚的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子,不知情的還以為兩姐妹晚上一處挖煤去了。
出門前篆兒和繡橘都說姑娘晚上不好好睡覺,如今一看對方的主子,也忍不住捂着嘴笑。
岫煙回頭點了點篆兒的頭,對着她說:“我看今兒天氣還好,你留着把衣服都理一下,我自己和二姐姐去就成。”
篆兒知道岫煙的意思是把新繡好的帕子都收拾好,于是點頭應下,看着兩人出了房門。
迎春和岫煙在路上走着,岫煙想着昨晚半夜的事情,正在思忖怎麼說,就聽迎春小聲說。
“妹妹别擔心,我不把你的事情說給旁人。”
岫煙一聽就知這事兒一時半會兒描不清楚了,在外面又不好直接說,隻能道:“晚些回去我在和姐姐說。”
迎春自然而然的覺得她是要和她說薛轲的事情,握上她的手點點頭,滿眼都是我懂你。
弄得岫煙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好好解釋了。
沒得脾氣的小姐,怎麼感覺是個愛幻想的主兒呢。
兩人心中都裝這事情,走到邢夫人房裡,見她雙目泛紅,也是一驚,怎麼比前幾日更嚴重了。
邢夫人因火眼難受,見二人進來就問:“大冷天的不是說不用來了嗎?”
老太太都免了姑娘們問好,她這個當媳婦兒的又怎麼能越過老太太立規矩。
再說了,正經人家也不給未出閣的姑奶奶立規矩。
見了兩人就想趕回去。
于是吩咐:“回吧,晚上也不必過來了,吃飯什麼的你們在園子裡自己吃了就行。”
對邢夫人的吩咐,迎春向來是想要聽的就答應,不想聽的就當耳旁風。
今日邢夫人說不必來了恰好就是她願意聽的,剛想答應下來,結果發現衣服被岫煙拽了一下。
“太太身子不好,我們過來伺候也是規矩。”就聽岫煙道。
邢夫人不耐的擺擺手:“我知你們孝順,就是小毛病,哪裡值得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的天天來。”
迎春道:“我和邢妹妹既然來了,太太就讓我們伺候一回吧。”
邢夫人見迎春這麼說,也就随她們去了。
兩人又是問病症又是給邢夫人換敷眼睛的熱手巾。
邢夫人突然想到什麼問岫煙:“前些日子叫你拿到家裡的銀子去了嗎?”
岫煙手上動作頓了一下一邊兒又敷在邢夫人眼睛上一邊兒說:“還沒來得及去,這幾日就去。”
“這月錢都發下來好些日子了,園子裡有吃有喝有住,哪有要用錢的地方?早些送給你爹媽去使。”
岫煙稱是,邢夫人才停下嘴。
兩姑娘忙活一陣兒,邢夫人看着她們,想到自己嫁到賈家這麼多年,也沒個一兒半女,賈赦整日和小老婆們厮混,也不給她體面,以後她老了,也不知該怎麼辦,心裡更是煩悶,立即趕着她們回園子裡去,不許再來她眼前晃悠。
出了邢夫人院門,迎春看岫煙滿是愁容,以為她在為銀子發愁,主動道:“我手裡還有些散錢,先拿給妹妹你去使。”
岫煙搖搖頭:“不是銀子的事情,二姐姐不必擔心。”
見岫煙這麼說,迎春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兩人沉默着往園子裡走。
結果還沒來得及走回園子裡,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就來說,太太備好了馬車,下午就送岫煙家去一趟。
與岫煙一道出門的有兩輛馬車,一輛是送她的,另一輛則是去謝家送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