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跪下雙手接過拜謝,就聽他接着說。
“本殿下年紀不大,原先還聽過一句說你們薛家的玩笑話‘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本殿下的這些賞賜你怕是看不上眼吧。”
這話冷不丁地砸在身上,薛轲隻能小心翼翼地跪拜不起,避重就輕舉着器盤朗聲道。
“謝殿下的賞賜,草民得了這賞恨不得挂在頭上叫天下衆人都瞧瞧殿下的恩賜。”
“給你妹子的耳環墜子你也要戴着?”
“草民恨不得長出十隻耳來。”
這話又逗得呂皓方哈哈大笑。
原來當三皇子的薛轲不懂,下面的人為何總說些一下就能叫人看穿的蠢話,如今身份對調她也說的極為熟練了。
果然是處于什麼位置說什麼話。
“起罷,本殿下開個玩笑。要叫你跪壞了,來年我母妃少了東珠,豈不還是我們虧了。”
“謝殿下!”薛轲站起身把賞賜置于胸前,又說海外的航船回來,得了珍珠定然送給殿下娘娘把玩。
談笑、敲打、賞賜都給了,這才進入今天叫薛轲來的正題。
元宵節的鳌山燈是讓他揚眉吐氣了一把,但是這些巧宗并不會讓父皇把他真正放在心上,也不會讓父皇考慮把他納入太子的候選。
春季最重要的一項活計就是春耕祭祀。
他早就聽說他的好四弟為了能主持春耕把王府裡面的水池填了,圈成田地,每日下值回府親自耕田,弄得灰頭土臉,還和皇爺爺說要種菜給皇爺爺還有父皇娘娘們吃。
聽得皇爺爺滿是心疼,涕淚橫流,說沒白疼他。
呂皓方隻覺得好笑,四弟别說是種田了,他連青菜和雜草都分不清,完全就是作秀。
可叫他也這樣,他是不願的。
就在三皇子氣到又要砸東西的時候,好舅舅吳松帶着一本《農耕說》上門了。
書上詳細描寫了土地種植單一作物的危害還有因荒地産生的一系列底層農民困境,又講述了兩種改良土地的方式——“代田法”、“三圃制”[1]。
呈上這本書的人就是薛轲。
薛轲十八歲那年,就跟着司農泡在田地裡面,大胤的天氣較為溫暖,四季都能進行種植,為了保持土地的肥力,強制要求耕地三年一休。
後又把土地分為春耕地、秋耕地、休耕地,輪流用于春播、秋播和停耕。
這樣一來,既保證了農民的土地産出,又使土地不會因常年耕種失去養分。
這種習以為常的事情,薛轲原本是沒放在心上的。
結果過完年,她就收到了金陵的來信,說家裡莊子的土地已經爛了,不能再用,要支錢去換良田。
她這一打聽才知道,大萱的土地沒有輪耕制度。
士族的莊子握着好田,他們耕壞了,就用壞田去換百姓的良田。
換也不白換,為了堵住百姓的口,防止百姓鬧起來不好收場。
士族換田的時候會給他們一點兒銀子,少則一兩,多則五兩。
但是莊頭從主家支錢的時候,一畝田至少要支20兩。
中間的差價進了誰的腰包不言而喻。
老百姓沒有良田,要麼從壞田地裡刨食,要麼去開墾荒地,一年賺不了多少錢還要交高昂的稅,生活越發的艱難。
長此以往必然會爆發無法控制的民亂。
她把大胤關于土地管理的方式寫了出來,交給了吳松,算是答謝他幫她斷了梅家的生路,也是除了鳌山燈外向三皇子展現才能。
她不能隻守着薛家的一畝三分地過活,隻有掌握了權力,才能在這個世道立足。
現下自然隻能借着皇權勢力,攀附而行。
《農耕說》就是她的投名狀。
隻是沒想到吳松會直接推着她和三皇子見面。
呂皓方一拿到吳松給他的書,本想直奔大明宮但被夏冬春攔下。
夏冬春入宮當太監前家裡就是種地的,比韭菜蒜苗都分不清的皇孫貴胄來說,他還是有些常識的。
《農耕說》寫的極好,就是這個極好反倒顯得有些假。
薛家是個商賈之家,就算薛轲見多識廣他十幾歲的年紀怎麼懂這麼多地裡的事情。
要“代田法”“三圃制”這麼輕易的就叫人想出來了,那旁人怎麼想不到,專管天下土地的大司農怎麼想不到,難道這千百年間就她一個聰明的?
定要叫薛轲來見一面,詳細說一說才是。
這才有了這次會面。
呂皓方問薛轲怎麼想到這種輪耕的法子來的。
她肯定不能說是來自于大胤隻說:“回殿下的話,前幾年父親還在時,我們一家人遊走到了西海沿子上買洋貨。
遇上了一個金色頭發,藍色眼睛的洋人,他同我們說起在他們那處的耕種方式,我那是還小,雖聽得入神,但也不大明白,隻記住了一些。
後頭我們一家又去了西北,父親和當地的老人家說起了這些趣事,沒想到老人家也覺得新奇,隻試了試,前些年也來信說因着這法子田裡的病害都少了。
我這才想着記下呈給殿下。”
“真能減少病害,維持土地的肥力?”夏冬春着急的問。
要知道他家當年送他入宮當太監就是因為田地裡産不了莊稼,一家大幾口人沒飯吃。
薛轲露出一個笑,沉聲道:“具體能減少多少怕是要多試一試,但是這法子應是有效的,我聽晉遂縣的縣令因今年糧食大豐收還得了嘉賞,據我所在晉遂縣如今用的就是類似‘代田法’的法子。”
呂皓方和夏冬春對視了一眼,對薛轲說的話更信任了。
今年宮裡宴請群臣的時候,父皇就對晉遂縣縣令大加贊賞,稱他是為民為國的國之棟梁。
若晉遂縣用的是類似“代田法”的法子讓百姓吃飽了飯,這就說明薛轲呈上來的這本《農耕說》大益。
他們又問了些關于這兩個方法的事情,薛轲也一一作答,還引導他們問了些更古怪的問題,越說越興奮的呂皓方立即就帶着人直奔大明宮了。
這種于天下土地有益的大好事,他要是辦好了,四弟别說在家種地,就是在大明宮種地都赢不了他。
幾人送呂皓方到了門口,見他走遠,吳松才對着薛轲笑道:“益哥兒日後可是前途無量啊。”
她對着吳松拜謝:“承蒙五爺的提攜。”
吳松拍了拍她的肩膀:“如今入了三皇子的眼,以後可不要辜負了三皇子的厚愛。”
薛轲笑說定為三皇子肝腦塗地。
“我七姐前兒還說你這孩子是個實心的,叫我不要欺負你,我說她是叫你灌了迷魂湯不疼我這個兄弟,偏疼你這個外人。
你把<農耕說>給我的時候,我倒想着要是迷魂湯都是這樣的,我可願意天天這麼喝,别說我七姐疼你,我也把你當眼珠子疼。”
胡大在旁插科打诨道:“薛兄弟的迷魂湯,别說太太大爺願意喝,我胡大也願意。”
“哦,聽見了吧,快給他灌上一壺。”吳松看着薛轲指着胡大說。
三人笑談間又回了書房,與此同時榮國府内,薛姨媽和寶钗正在商議她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