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手白球彥被他的發言震住了,像是被人掐住喉嚨般,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欸?什麼?什麼意思?”
“不愧是星天啊,能用這麼帥的語氣說這種話。”兩人後排冒出來一個刺刺的腦袋,被灰羽列夫換下來的犬岡走加入對話,“星天好點沒,潤喉糖我這裡也有。”
你們不會人手一份吧!不要露出那種排隊等着給鹿投喂食物的表情啊!這裡是動物園嗎!青鹿星天暗自磨牙:“我真是謝謝你們……”
“哦,應該的,不客氣。”犬岡走說着伸出手來,正好一手一個人把兩人同時按住,“還有,山本前輩的妹妹好像被星天吓到了。”
“啊……”青鹿星天張張嘴,回頭看去,果然看見山本茜正悄悄看他,目光裡滿是擔憂之色。
青鹿星天回以一笑:“抱歉,已經沒事了。”
其實不隻是山本茜,他剛剛那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幾乎要截斷比賽進程,芝山優生貓着腰走穿過一排排椅子過來,也往他手裡塞了顆薄荷糖。
“你們真的夠了……”青鹿星天指縫裡流溢出塑料糖紙被蹂躏的悲鳴,“很感謝你們對我的關心但我沒事!你們都回去!不需要你們給我糖了!”
等兩人放心離開之後,青鹿星天這才續上話題接着和手白球彥說話:“我其實對排球沒那麼多熱愛啦,比起親自下場,我更喜歡在棋盤上推演勝負——風格導向、資源博弈、局面把控。當現實軌迹與預測模型百分百重合的瞬間——”
他說着頓了頓,突然側過臉來,病态的潮紅成了瘋狂笑意的裝點,此刻,青鹿星天的瞳孔亮得驚人。
“才是屬于我的制勝時刻!”
他說完他的中二發言,站起來沖着手白球彥眨眼做wink:“總之就是這樣啦,比起我,球彥其實才是真正優秀的球手哦。”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走動聲,青鹿星天重新坐回山本茜身邊,手白球彥看着他攏了攏運動服外套,似乎是覺得不夠,幹脆又從旁邊的衣服堆裡随機抓了一件出來披上。
手白球彥眼中倒映着那抹紅色的瘦削身影,像是凝望着冬日壁爐裡一粒陰燃的火星。
“我才是,真正優秀的球手……嗎?”
02.
第二局比賽結束之後,孤爪研磨幾乎是跌跌撞撞從場上下來的,他垂頭坐着,一言不發地。
“研磨?”青鹿星天湊近一點叫他的名字,他也隻是小幅度地偏過頭來,整張臉完全隐藏在半長的頭發之下。
看來确實是累壞了,青鹿星天把毛巾拍到他脖子上,提醒道:“可别忘了呼吸了啊。”
地闆上倒映着的熾光燈的形狀,在視網膜上灼出一塊不規則的光斑,青鹿星天的聲音像隔了一層毛玻璃,模模糊糊地傳來,汗濕的發尾粘在頸側,又癢又難受。
一片混沌的五感中,孤爪研磨看見了青鹿星天的手臂,青紫色的血管在他小臂上蜿蜒成某種rpg裡會出現的神秘的圖騰。
青鹿星天撩開了沾在他臉上的發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孤爪研磨還是一點反應沒有,他發出尖銳的悲鳴:“黑尾前輩!研磨看着要不行了!”
“嗯?研磨——”黑尾鐵朗立馬撲過來,表情悲痛得像是要去拯救一條溺水的鹽烤秋刀魚。
“瞳孔都要渙散了!”青鹿星天剛信誓旦旦地說完就看見孤爪研磨就回魂似的眨了眨眼睛,“啊!活了!”
“我根本就沒死……”孤爪研磨聲音沙啞,青鹿星天立馬殷勤地幫他擰開飲料遞過來。
“…謝謝。”
“太好了研磨你終于醒了,你已經昏迷三天兩夜了!”黑尾鐵朗抓着他的肩膀,聲情并茂地詠唱道,“多虧星天沒日沒夜地守着你,連覺都沒好好睡過——星天你穿的是不是我外套。”
“嗯是你的嗎,我不知道,我撿的。”青鹿星天攏了攏身上披着的明顯大一号的外套,萬分無辜地擡頭看他,“我以為沒人要呢。”
“……算了你愛穿穿吧。”黑尾鐵朗聳聳肩,倒也沒什麼意見,“所以研磨你還能繼續嗎?”
第二局的勝利由戶美拿下,也就是意味着他們需要開第三局,但孤爪研磨已經快流到椅子底下去了。
還勉強挂在椅子上的孤爪研磨低聲回應:“勉勉強強。”
懸在頭頂的白熾燈穩定運行,孤爪研磨想要伸手去擋刺目的白光,卻在混沌的吵雜裡聽到一陣緩慢的腳步聲。
貓又教練正踩過地闆上燈光的倒影,慢慢向這邊走來。
03.
“下一場比賽,由手白球彥來擔任二傳。”
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嗡嗡作響,手白球彥的指尖猛然沁出一層冷汗。
貓又教練語調平常,就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上次他這麼說還是在某次日常訓練裡提出『這次比賽,需要有百分之七十的球由接應二傳打出去』。
當時海前輩是怎麼回答的來着,也許是被耳邊的陣陣嗡鳴聲打斷了回憶,手白球彥一時間沒想起來。
“嗯,我明白了。”一聲很輕的回答從他身邊響起。
孤爪研磨說出了他記憶裡的那個答案。
這位首發二傳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手白球彥用餘光瞥見他的金發被汗水浸透,有一滴水珠從他發梢上滴落,在空中折射出最後的光。
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從四面八方投來注視,讓人有一種站在刑台之上的錯覺。但這裡沒有劊子手,隻有一台為他量身定制的斷頭台,所有人都在等他主動站上前去。
幹燥的吞咽聲在自己耳中格外明顯。手白球彥抓着衣擺的側縫,布料被他攥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好,我明白了。”
“你準備好了嗎?”貓又育史的聲音再次傳來。
耳邊的嗡鳴驟然褪去,胸腔裡似乎傳來一陣劇烈的鼓動。粘稠的空氣卡在喉間,手白球彥下意識吞了口唾沫。
“沒有。”聲音比想象中更幹澀。
貓又教練還是那樣笑吟吟的,眼眸深處似乎倒映着白色的燈光。手白球彥的手還在不斷收緊,指節處隐隐有些發青。
孤爪前輩托球的背影從少年眼底劃過,他輕盈擡手的模樣像是在接下一隻暫歇的渡鳥。似乎有風從他身邊吹過,二傳半長的頭發在空中劃過幹脆的弧度。
“但我會盡力的。”
話語墜地,手白球彥驟然松開緊握的手。
貓又教練臉上依舊是熟悉的平和的微笑,仿佛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他永遠都明白少年人心中湧動的野望。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