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眼睛不瞎,就都能看出來音駒的二傳換了人,那個四肢看着不太協調的高個子副攻也被換了下去。
廣尾幸兒的目光穿過淩亂的碎發,牢牢鎖定在孤爪研磨身上,而後者隻是坐着不動,裹着外套蜷縮在音駒那個紅發經理旁邊。
“研磨,對面那個副攻在看你耶。”青鹿星天用肩膀碰了碰研磨,“被惦記的感覺怎麼樣?”
孤爪研磨一言不發地微微往後仰靠,把後頸抵在冰涼的椅背上。他沒有去回應那道目光,廣尾幸兒的視線毒蛇般瘆人,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但又由于廣尾幸兒太關注孤爪研磨的一舉一動,就極其容易被孤爪研磨的小動作誘導。屢屢被掉入孤爪研磨設計的陷阱中,就又更加關注他的動作,如此往複,感覺廣尾幸兒幽幽的目光都快凝成實質了。
青鹿星天持續拱火:“真的不回應一下他嗎。”
孤爪研磨搖搖頭:“……很麻煩。”
“這發言,不愧是你。”青鹿星天聳聳肩,突然擡頭直直地回望向廣尾幸兒的灰眸,向他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似有強風穿堂而過,廣尾幸兒瞳孔猛地一震。
燈光在少年的睫毛間碎成星屑,瞳孔卻如血般粘稠。這雙眼睛裡流露出的神情他萬分熟悉——分明與孤爪研磨傳球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冷光在瞳孔深處流傳而過,像是犬齒沒入喉管前的最後寒芒。
那是捕獵者對獵物的,最後的嘲弄。
腦中似有驚雷刹落,爆鳴的餘波在脊柱間炸成細密的火花震得他手指一陣發麻,廣尾幸兒突然想通了一切。
那種令人窒息的束縛感、如芒在背的被注視感并不隻來自于孤爪研磨一人。
“不要掉以輕心。”
他的突然出聲成功吸引了隊友的目光,最前面的大将優回過頭來:“怎麼了。”
“不要因為孤爪研磨不上場就放松警惕。”廣尾幸兒不斷用拇指碾過指間的厚繭,沉聲道,“那個經理,可能才是真正設計戰術的人。”
似乎有風從衆人身後吹過,引得汗濕的後頸一陣發冷。
——也許孤爪研磨被換下去,并不會讓壓力減少太多。
05.
球鞋與地闆摩擦的吱嘎聲、球手交流用的簡短的大喝、排球落地的悶響,緊接着就是尖銳的鳴哨撕開一切聲浪。
廣尾幸兒的判斷沒有錯,音駒把孤爪研磨換下去的行為不亞于親手撕開包圍網的一角,卻并不影響那種被掌控感如陰雲般籠罩在戶美衆人頭頂。
手白球彥覺得自己的手掌在隐隐發燙,排球在燈光下不斷起落,他緊盯着球面上的弧光,四肢僵硬如生鏽的門軸。
“黑尾前輩!”
排球離手的瞬間,手白球彥忍不住心裡狠狠一沉。
這一球,低了。
好在黑尾鐵朗反應夠快,及時調整擊球點高度扣出的排球被大将優和背黑晃彥齊手攔下。
進球的路線被截斷,排球從兩人指間彈回,排球鞋和地闆摩擦發出來令人牙酸的聲音,夜久衛輔幾乎是與地面平行地魚躍而出。細碎的汗珠順着發尾劃出晶瑩的抛物線,夜久衛輔繃直了指間,終于在排球落地前将它救起。
救球帶起灰塵四處飛揚,像是一小束慶賀的禮花。
“抱歉。”手白球彥抿緊嘴唇。
“那麼緊張幹嘛啊手白君——”突然一道高音從旁邊傳來。青鹿星天雙手攏成喇叭狀,高喊讓嗓音有些嘶啞,“放松一點嘛!”
我當然知道。手白球彥想,但他再次仰頭托出一球之後,青鹿星天的聲音又在球場上空回響。
“你在擔心什麼啊——”青鹿星天的聲音壓過一切嘈雜,“隻是場普通的訓練賽而已啊——”
說到這裡,青鹿星天深吸一口氣,像是在積蓄力量,因為他接下來要說一句絕對驚世駭俗的話。
“要是實在不行輸了的話,那就和我一起說是研磨的錯吧——”
06.
青鹿星天喊完話,孤爪研磨就正好把水遞到他嘴邊,像是怕遲一步此人就要渴死了。
山本茜緊張地攥着拳頭,汗水浸潤了她的手心:“為什麼說是……研磨前輩的錯。”
“要是研磨能把第二局赢下來,我們還需要開這第三局嗎?我們已經在為勝利歡呼了耶!”青鹿星天絲毫沒有吃人嘴短的自覺,剛喝完孤爪研磨遞給他的水,轉頭就開始振振有詞地如是說道,“對吧,研磨。”
“嗯……”孤爪研磨對此毫無意見,“确實。”
“确實?”山本茜難以置信地回頭看着這兩人一唱一和。
這對嗎?
青鹿星天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煞有介事地晃了晃水杯:“對的對的。”
真的對嗎?
孤爪研磨無意識地用手指輕敲扶手,目光穿過球場蒸騰的熱氣落到手白球彥微微顫抖的手上,出聲提醒:“他好像更緊張了。”
“啊?”青鹿星天猛地轉身去看,果然看到手白球彥緊抿的嘴唇隐隐發白,“那現在怎麼辦?”
山本茜也“啊?”了一聲:“所以你根本沒想過plan B嗎?”
“……”青鹿星天目光向上漂移,落在了某盞吊頂的白熾燈上,仿佛那個積灰的燈罩上藏着宇宙的終極奧秘。
在一陣哨聲裡,山本茜恍惚聽到了有什麼東西碎掉的聲音。
啊,她麻木地想,這是前兩場比賽下來,她對青鹿星天建立起來的“還算靠譜”的印象轟然倒塌的聲音。
07.
兩人沉默之際,孤爪研磨淡淡開口:“嘛……”
“其實,就這樣放着不用管就好。”孤爪研磨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裹挾着止痛噴霧的味道而來,“他總能找到自己的方法的。”
“就像青鹿星天說的那樣——這隻是一場普通的練習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