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室窗外那驚鴻一瞥後,李曾開始拿自動鉛筆在本子上畫些小玩意,一個水杯,一瓶牛奶,甚至是頭頂的風扇,都在她的本子上留下痕迹,鉛筆芯由淺及重,生澀地描繪着黑白灰三者之間的關系。
她在這其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樂趣,卻也隻敢遮遮掩掩的塗鴉,生怕讓人瞧見,就連方時晏都不知道。
可還是被發現了。
那天她課間去上廁所,回來時郭蓓蓓坐在她位置上,不經意随手翻她的課本看見了上面空白處的塗鴉,何嘉慶聽見動靜也回過頭瞧。
“畫得好可愛啊!哇,連标語都寫上了!”
“還有這個,我的水杯,矮矮胖胖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李曾站在走廊,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然地蜷起,怔然無措地望着她們。
心底最想掩藏的秘密驟然暴露在陽光之下,那陽光像是淬了毒,熾熱滾燙地紮在皮膚上,慢慢滲透讓其潰爛。
她的臉上沒有半分血色,昔日明亮的眼眸瞬間失去了光彩。
祁佳見她傻站在走廊上,興奮地喊她,“李曾!快過來呀。”
李曾恍然回神,抿着唇一步步緩慢地往前挪,腿腳似有千斤重。
郭蓓蓓站起來按着她肩膀讓她坐下來,雙手撐着桌子一臉膜拜,“李曾你好厲害呀!你也上繪畫班嗎?”
李曾搖搖頭。
“那你這是無師自通啊!”郭蓓蓓繼續說,“這是天賦,你可不能浪費!”
她打心底覺得開心,總算在班裡找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郭蓓蓓誠懇地邀請她,“你以後和我一起辦黑闆報好不好?”
李曾不知道該作何回答,她隻覺得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
她伸手握住桌面上圓滾滾的橡皮,在掌心不斷捏揉,試圖找到安全感,然後深吸一口氣,拒絕了她的提議,“我……我就畫着玩的,我不行,你找别人吧。”
“哪還有别人呀!”郭蓓蓓急了,“咱班都是書呆子,誰還會畫畫,你是不知道,每次換黑闆報我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頭發更是一把接一把的掉!”
何嘉慶默默舉手,“我反對,我不是書呆子。”
“哎呀你别打岔!”
郭蓓蓓可憐兮兮望着李曾,“答應我吧,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啦?”
李曾心一狠,正要搖頭說不。
上課鈴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郭蓓蓓一激靈往自個的座位跑,急吼吼丢下一句“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全然不管李曾是何反應。
拒絕的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李曾腦袋直直倒下去砸在桌上,生無可戀。
祁佳伸手戳戳她白嫩的臉蛋。
李曾悶悶道:“幹嘛?”
祁佳輕聲細語地說:“我也覺得你畫得挺好的,你去試試呗。”
李曾把頭一扭,無聲地抗議。
她心裡難受極了,這股無法向他人言明的難受叫作自卑。
一粒自卑的種子不知何時飄落在她的心底紮了根,發了芽,日積月累吸收着營養,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李曾害怕别人窺見她心裡的這棵參天大樹,可枝幹瘋狂生長,總能在某些瞬間戳進她的血肉想要破土而出,疼得她不能呼吸。
她不想站在郭蓓蓓身邊被人比較,自慚形穢。
事實證明,在絕對的死纏爛打面前,抗議是十分無效的。
李曾對于郭蓓蓓堅持不懈的精神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麼能夠做到去廁所要跟着,去食堂吃飯也跟着,就連晚上放學回家也要跟一小段路。
不僅如此,還有祁佳和何嘉慶這兩人當說客。
李曾耳朵都快被她們磨出繭子,隻得繳械投降,不情不願答應了和郭蓓蓓一起辦黑闆報。
方時晏知道這事後一臉納悶,嚴重懷疑他是不是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問李曾時,她臉上透出一股高深莫測,語氣滄桑,“社會上的事,别瞎打聽。”
方時晏無語得沒再多問。
學校黑闆報一月一換,由學校拟定主題。
大抵是因為高中部作為全市唯一一所美術特長類高中,對美術熏陶這一塊及其重視,學校在公告欄上特意開辟了一塊區域,用來展示每月的優秀黑闆報。
郭蓓蓓誓要讓她們班的黑闆報登上榮譽榜。
李曾想不明白,她們一個初中部的咋和人家高中部還是專業人士比,這其中差距懸殊用腳趾頭都能想得明白。
而且她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在繪制黑闆報中發揮什麼作用。
且不說她沒系統的學過繪畫,而且平時在本子上塗鴉畫畫都是用筆,她拿起粉筆的次數寥寥無幾,粉筆字都寫不明白,更别提用來作畫了。
郭蓓蓓一腔激情全然放在黑闆報上,她給李曾具體分析:“高中部好幾個黑闆報出彩的都是用水粉畫上去的,咱們隻有粉筆,效果肯定是沒有水粉好,所以得在創意上取勝。”
李曾問:“世界衛生日這個主題能有啥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