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地闆上映照出斑駁而扭曲的光影。楚星河再次睜開眼時,昏暗的燈光柔和地彌漫在整個房間,随即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
她盯着天花闆逐漸找回遲鈍的思緒。
謝懷瑾怎麼會去,他受傷了沒?
正想着寂靜的房間好像傳來一道不屬于楚星河的淺淺呼吸聲,她側頭看過去,書桌前身材高大的男人雙手撐着桌上,埋頭趴在手臂内側。
從背影,楚星河認出來了,是謝懷瑾。
他似乎正在休息,但從他地蜷縮趴在桌上的坐姿來看,自己這不算太高大的書桌确實委屈了他。
他是在守着自己嗎?
她昏迷多久了?
柯可最後怎麼了?
楚星河尚未完全清醒的腦子裡滿是疑問,而這些想法最後都集中在一個問題上:這個人受傷了嗎?
當時情況緊急,而她也堅持到了極限,在看到謝懷瑾的同時,根本來不及思考這個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沒時間關注這個人一路殺過來時有沒有受傷。
楚星河卑劣地想,雖然她不希望謝懷瑾出現,但不可否認,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的确體會到了一種久違的安心。
楚星河就這麼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開了一條縫的窗戶晃動窗簾才眨了眨眼。
她艱難地撐着身體想要為他披一件外套,但坐起來的時候,似乎是牽扯到傷口,心口處猛地一抽,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盡管楚星河刻意放緩了聲音,謝懷瑾還是立刻警覺地擡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他迅速起身,木質的闆凳在地闆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床邊,蹙眉輕聲:“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
楚星河擡眼,昏暗燈光下對上了一雙擔憂的眼睛
她微微搖頭,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隻是想給你披件外套。”
謝懷瑾眉頭微松,眼中卻仍有不放心的神色。
他起身按動牆上的按鈕,瞬間房間白熾燈大亮。
刺眼的燈光讓楚星河下意識地眯起眼,細密的眼睫上眨出點點水珠徹底适應光線後,她才看清謝懷瑾眼下的疲憊。
謝懷瑾的衣服已經從作戰服換成了普通的家居裝,隻是眼下的堪比大熊貓的烏青黑眼圈,比先前踏入她診所時還要嚴重。
他這是幾天沒休息了?
謝懷瑾走上前将楚星河扶起,并在她背後墊上兩個枕頭,讓她舒适地靠在上面。
他的動作很輕,楚星河仿佛感覺自己成了一個易碎品。
謝懷瑾在确認楚星河靠好後,擡起手背放在楚星河的額頭感受溫度。
楚星河緊盯着感受到他手背的微涼,眨了眨眼,試圖觀察他的情緒。
但謝懷瑾的表情似乎并沒有太大波動,半晌後他收回手,起身默默打開門離開。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房間一時間又陷入了沉寂,楚星河難得有些慌。
謝懷瑾好像生氣了。
咔嚓一聲門從外被推開。
楚星河擡眼看過去,謝懷瑾手裡端着一杯水坐到床邊,面色平淡地将杯子遞到她唇邊,輕聲說:“先喝點水。”
謝懷瑾的聲音很好聽,是楚星河平日裡最喜歡的低沉的大提琴音,但現在,這份音色下的平穩卻讓她難得的有些慌亂。
楚星河抿了抿唇,試圖擡手接過水杯,卻被謝懷瑾不容置疑的動作制止。
他将杯子抵在唇前,冰涼的玻璃輕壓在她的唇瓣,溫柔但強硬。
溫熱的水流入喉嚨,楚星河忽然發現她的嘴唇并不幹,仿佛有人在她昏迷時也喂過她水。
她無意識地吞咽,意識好像又飛到了天邊,忽然嘴唇上擦過了一抹溫熱的指腹。
楚星河一驚,目光落在謝懷瑾臉上,但對方平靜冷硬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楚星河專注地看着謝懷瑾,似乎在觀察也像是反應有些慢。
直到杯子離開嘴唇,謝懷瑾起身的瞬間,楚星河擡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道很輕,但就是徹底留下了這個人。
楚星河受的幾次折磨又經曆了高燒的沖刺的嗓子,開口時像是在砂紙上擦拭過,疼痛嘶啞:“你受傷了嗎?”
她問得很輕也很專注,謝懷瑾能聽出來裡面的擔憂,但正因為如此,他周身的氣壓更加低沉。
“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自己?”
謝懷瑾眼神複雜,仗着身高的優勢居高臨下,像是質問又像是某種自暴自棄後強壓的煩躁。
楚星河垂眸,手不自覺捏緊床單自我反省:“抱歉,我錯誤地高估了自己的實力和對方的能力以至于差點把任務給弄砸了。”
“我不是說這個。”
謝懷瑾的音量驟然大了一些,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不對,然後他無奈自嘲地歎了一聲:“算了,你先休息。”
門又被關上了,楚星河沉默坐在床上,視線依舊停在門的方向。
她疑惑:“小a,他為什麼生氣?”
個人AI的電子聲平緩冷硬:“或許是因為謝隊長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但主人卻什麼都沒有告訴他,獨自一人跑去巢穴一點沒把自己的生命當回事吧。”
它遲疑:“他可能覺得你不信任他。”
楚星河垂眸,表情依舊冷淡語氣卻十分沮喪:“那我該怎麼讓他不生氣?”
個人AI搜索了兩秒,總結文字後繼續念道:“主人,據網絡搜索的道歉大全你要看一下嗎?比如,不要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肆意生氣。”
“我要道歉了,請你坐着聽好等等。”
個人AI躍躍欲試:“主人需要我幫您發一句給謝隊長嗎?”
……
楚星河沉默,“不用。”
這哪裡是什麼道歉大全,這怕不是火上澆油的挑釁語錄。
因為有心事,楚星河整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好不容易白天徹底入睡,再醒來時,謝懷瑾已經坐在書桌上點開AI處理最近遺留的部分工作。
楚星河側首看過去,隐約看到上面顯示了一個小人的标志。
她認識,這是中央城的人事辦,曾經她也在裡面領取了自己的調任通知。
但謝懷經為什麼要關注這個?
難道是終于又合适他隊伍的人了?
謝懷瑾的隊伍是整個中央城異殺隊中唯一一個隊伍人員不足,卻依舊穩坐第一的,綜合實力最強的隊伍。
據她了解,從建隊到現在,他隊伍中有先行觀察,後勤醫療和兩名戰鬥外,還缺了一名記錄者。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似乎他并沒有找到或者并不需要。
而現在,這個位置是已經确定了人嗎?
“醒了?”
謝懷瑾偏頭看過來,AI自動熄滅。
楚星河看了他一會兒,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忽然開口:“謝懷瑾,你過來。”
心跳聲與謝懷瑾的腳步漸漸重合,楚星河放在床上的手忽然抓了下。
謝懷瑾挑眉,将她扶起來靠在床頭:“想喝水嗎?”
“我錯了。”
楚星河卻沒有如他的意靠在床邊,而是在他快要離開前伸手攬住了他的脖子。
謝懷瑾一滞,眼眶驟然睜大,整個人僵硬得像是一塊活動人偶,沒有任何自我思想地順着肩上微弱的力氣往下,徹底在床上坐好。
擁抱一觸而過,楚星河放下手,盡量平靜地面對眼前垂下眼睛的謝懷瑾:“下次再有危險,我會盡量和你一起的。”
或許是第一次道歉,她看不見謝懷瑾的情緒,整個人感覺十分局促。
“我知道了”
謝懷瑾慌忙移開視線,垂眸看着地下,聲音有些沙啞,“要說到做到。”
楚星河歪頭莫名:“?”
他好像笑了?
嘴角上揚的謝懷瑾起身離開床面,他從書架上拿了一本夾着書簽的小說,放在星河的手上,然後摸了摸床頭櫃上的玻璃水杯,起身離開,“水有些冷了。”
楚星河盯着就連背影都能感覺到高興的他,一陣恍惚。
這就好了?
房間一時間又安靜下來,陽光順着窗簾縫隙洩,光影斑駁扭曲地灑在書桌上。
楚星河翻開書,眼裡卻絲毫看不進裡面的文字。
她垂眸,腦子裡滿是楚澤被榆樹遮擋的身影。
在被柯可護住意識模糊的那段時間,他記不清楚澤是多久離開的,榆樹又是多久死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