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宮,夜半,月華如水。
殿内,燭火通明,玉階金殿,珠簾繡幕,歌舞升平。
十幾個舞女赤足登台獻舞,舞女面色桃紅,個個唇白齒紅,笑靥如花。
為首女子豔色出衆,置于衆人之前,媚眼如絲,牽人心魄,纖腰楚楚,柔若無骨,長袖如遊龍偏動,步步生蓮,寸寸挪動,舞動傾城。
不多時,一旁衆人沉溺在歌舞中,還未反應過來,女子身軀已至階前。
她臉色微變,眉眼輕斂,轉為淩冽,從長袖中摸出早先藏好的一把匕首,側身向前。
女子手持匕首,面目猙獰,冷眼瞧着堂上微微合上雙眼的俊美男子。
她高揚手臂,準備刺殺暴君。
大殿階前左側的侍衛面色微變,邁步上前,來不及上前擒拿,隻得擲出手中的長劍,刺中女子的胸前左側。
舞女一個後仰,須臾之間,手中匕首掉落,咣當一聲,舞女受創倒地。
重重的聲音打碎了大殿内的奢靡華音。
歌舞停歇,殿内一片慌亂,幾個侍衛上前擒住底下舞女,順勢控制住準備飛奔向外的其他舞女,被無辜連帶押起的舞女面露苦澀,泫然若泣。
鬧劇來得措手不及,地上血迹來不得收拾,殿内侍衛太監見狀一個兩個都面如土色,忙吓得跪地求饒,“屬下……奴才該死。”
直至殿内轉為清明,玄衣男子才睜開雙眼。
被擒拿的舞女也隻堪堪支撐,不屈地擡頭,卻被那陰鸷的眼神驚得起了一身冷汗。
那一雙桃花眼潋滟,奇詭卻不帶豔色,瞳孔墨色微涼,自有上位者的威嚴淩冽還有與生俱來傲睨萬物的貴氣。
辛庭原是謝臨硯的貼身太監,謝臨硯駕崩之際才被先帝尋回,因此性情暴虐。
伴君如伴虎,此刻也是被吓得七魂盡散,跪在地上頭也不敢伸擡,慌忙解釋道,“陛下,這批舞女原是沈大人精心挑選,奴才實在是不知,裡面竟然混了這些人等,奴才該死。”
“沈晗昱?”謝臨硯摩挲着不久前從禦劍上卸下來的劍穗,似是聽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唇角提起,反複咀嚼着這個名字。
他慵懶的擡眼掃了一圈底下的舞女,從這些個人驚恐的臉上遊走過後,噗嗤一笑,說道,“這群這麼蠢的舞女,他也送得出手?”
謝臨硯似乎想到什麼,又繼續刺道,“說起來,不過是一群山匪,就絆住了沈大人的步子,明明用不了什麼大功夫,已經一月有餘,沈晗昱卻還是沒能取勝回朝,若是派别人前去,怕是早早回京領賞了。”
辛庭隻覺頭上冒出來豆大的汗珠,不知該如何辯解,他所言的沈大人并非陛下口中的沈大人。
也是,京都誰人提起沈大人,第一個想到的人不是沈晗昱?
許是朝堂上沈大人豐神俊朗,溫潤如玉的清廉剛正的謙謙公子形象過于深刻,衆人都忘了沈晗昱或許稱呼沈小侯爺更為合适。
沈晗昱乃是沈侯爺嫡子,自從沈侯爺逝去,靖遠侯府上下便由他這個嫡子一手掌管操持。
而他方才所言的沈大人是其幼弟,沈懷仁,今年還尚未行冠禮,前些日子剛被封了官職,所以,喚一聲沈大人也并無過錯。
更何況,沈小侯爺被派去剿匪,現下還未歸京,又怎能插手這都城之事,也不會犯此打錯,幹下這大不敬的瘋事,教人尋得了把柄。
辛庭還在逡巡,這京都何人不知,當今陛下厭惡沈小侯爺,現在陛下又正在火氣上,思忖再三,正待他欲開口說清,卻被一道怒罵聲打斷。
“謝臨硯,狗皇帝,沒有任何人指使我,不是别人,更不可能是沈大人,有本事你就痛快的殺了我,不然我遲早要了你的命。”
舞女身上的劍已經被拔出,裸露在外未曾處理的傷口疼得臉頰冒汗。
她面露不甘,還是硬撐着,眼神堅定,喘着重氣,咬牙罵道。
殿中氣氛更為凝重,辛庭跟随謝臨硯這麼久,還從未見到有人膽敢如此放肆,心裡捏了一把冷汗。
謝臨硯緩慢地抽出挂在大殿一側牆上的禦劍,他不急不慢地下了台階,每邁一步,都像是踏行在跪在這大殿内所有人心裡。
聽見她的話,倒是也沒有生氣。
他将劍随意扔在一個侍衛的腳邊,金屬落地的響動聲,砸在地上跪着的每一個人的心上。
他伸出鎬白如雪的一隻手,手臂上血管分明可見,撫上她的脖頸,掐住她的脖子,一下一下的在光潔的皮膚上收緊,将人提起。
謝臨硯冷眼瞧着底下掙紮的女子,勾了勾唇角,露出可怖的笑容,眼角發紅,陰涼的眸子深不見底,如同閻王殿内奪魂的撒旦。
他漫不經心又随性的緩緩說道。
“想要我命的人多了,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謝臨硯能夠感受到一道微弱的視線掃了上來,落在他的手上。
果然沒猜錯,他松開手,舞女墜在地上,像是久逢甘霖一樣,趴在地上咳嗽。
他淩冽的視線落在另一個侍衛身上,一副看透兩人已久的鄙夷眼神,輕笑,“你說,我該如何處置她?畢竟,方才該是你救了了朕。”
侍衛似是沒料到,愣神半刻,随即道,“舞女膽大包天,大殿之下竟敢襲擊陛下,罪大惡極,按律當斬。”
聽見他的話,謝臨硯陰冷的笑了兩聲,唇角卻壓了幾分。
隻覺得這出戲越來越好看了,他該是要成全這對才好,“好,說的好,劍在你的腳踝旁,拿起這把劍,殺了她。”
謝臨硯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侍衛撿起地上的劍。
侍衛閉上眼,一把洞穿那舞女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