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昱當真是這樣說的?”謝臨硯聽完辛庭的禀告,他放下手中的毛筆,挑眉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冷聲問道。
辛庭看得真切,朝中暗自劃為三派,其中陛下最為厭惡沈小侯爺。
明明是小侯爺親自迎回聖上,可兩人也不知因何結梁已久,素來不睦。
此刻又故意将沈小侯爺留于楚宮,表面上是關心臣下,擔心夜間行路不便,影響明日上朝,實則是囚禁,扣押,忌憚着小侯爺。
辛庭忙笑着應答,點頭道,“奴才不敢隐瞞。”
謝臨硯輕笑幾聲,心中又起了煩躁,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良久,從喉嚨中吐出幾個字來,“繼續盯着沈晗昱,一舉一動,見過誰,都一一來報。”
辛庭收下命令,不敢在殿内多留,忙應聲退去,“是。”
謝臨硯反複思量着辛庭來報的話,他腦海裡甚至還能想到沈晗昱說這句話時的冷峻模樣。
那張一絲不苟的臉上會微微蹙眉,眉梢輕動,微壓唇角,聲音清涼,漠然。
沈晗昱将懷中劍穗一把扔在地上,臉上露出陰涼可怖的笑容。
沈晗昱不是想要護住那群前朝的蠢蛋,什麼,什麼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全是用來搪塞人的空話,不是願意在朝中與他作對,不是早就想要他這條命了嗎?
敵對了這麼年,他如今還裝作什麼無辜?又有何委屈可言?
那張看似純良的外表說出多少欺騙别人的話?那些個甜言蜜語又是别人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開口的嗎?哪怕對上旁的其他人同樣的話也能不差分毫的再來一遍?
沈晗昱真是巧舌如簧,這套話術從何襲來?也不知騙了多少人?用了多少遍?!又是對着多少人?
外人驚羨的沈大人,小侯爺,何故說出那些個話來?
又裝成那副委屈的模樣給誰看?!
沈晗昱在靖遠侯府素來有晚上溫書的習慣,突然在楚宮内過夜,作息還未調換過來,周岩走後,他又回想今日之事,沈懷仁雖有過錯,卻不至于謀反。
謝臨硯信手将人關進诏獄,就算事實真如周岩所說,可陛下又明顯沒有再繼續往下調查的意思,事情最後也隻得不了了之。
将謀反的名頭蓋在沈懷仁身上,不過也是想要借此一個警示。
他在朝堂上聲望漸起,其中少不了前朝宮妃在裡面故意襄助,隔岸觀火,看着兩虎相争。
隻可惜那封遺诏的隔閡,沈晗昱不得置身事外,這看似兩方勢力,實則其中暗流湧動,唯有靖遠侯府在其中夾縫生存。
這次禹都剿匪又有功,謝臨硯正好借着這個機會來敲打,削弱靖遠侯府的勢力,順勢對付他,不然此刻他也不會被強行囚禁在楚宮。
謝臨硯自從登基,眼中的光亮一點點被噬去,取而代之的是如今暴戾模樣。
直至今日,沈晗昱仍是不能忘記初見謝臨硯時的那一幕。
少年臉上洋溢着如煦而又溫和的笑容,将親手摘下的果子遞給他的欣喜模樣。
少年英氣一點點被抹殺,那個位置将他的善良也一并泯滅。
謝臨硯孤身來到楚宮,被迫接受并消化這些變故。
由他親手将人領上那個位置,沈晗昱心中難免存有歉疚。
謝臨硯坐上那個位置,雖然殘酷,但同時也擁有了重權重勢,不用再過食不果腹,被人欺壓的日子。
而這些,也不知對他是好是壞。
至于沈懷仁,此事他亦有過錯,心性尚淺且好高骛遠,行事不考慮後果,也該是讓他吃些苦頭,好好磨一磨那桀骜放蕩不改的習慣。
另外,北鎮撫司蕭若巡為人剛正,兩人也算舊識,應該也會留幾分情面。
身處诏獄囹圄中的沈懷仁若是聽見長兄這番話必定是痛心疾首,不敢相信。
這一夜,最為痛苦的莫過于诏獄中的沈懷仁。
沈晗昱第二日是被寝殿外不輕的腳步聲喚醒。
他身着素潔的中衣從榻上起身,向屏風所在方向徐行幾步,準備更衣上朝。
耳邊呼吸聲和腳步聲越發近了,他起先隻當侍女夜間就值沒甚在意。
可擡頭瞧見窗棂處隐隐的寬厚身影還是起了疑心,但他不會料到謝臨硯會親自來一趟,再幹出其他荒唐事,隻當是謝臨硯派來監視的人手腳動靜過大。
楚宮上下都是謝臨硯的人,留在這兒本來也是被逼下的權宜之計。
他收回了視線,隻當作未察覺,離開玄關再行數步,瞧見眼前之景,怔在原地。
此刻寬大的雕花屏風上空蕩蕩的,原來挂在屏風上的衣服突然都消失不見。
他沉思之際,不覺屏風上面影着高大修長的身影,須臾之間,忽而聽到一道深情款款的聲音從屏風外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