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江西燼所言,沈晗昱本該在第二日醒來,謝臨硯靜靜地候在一旁,目不轉盯地看着床榻上那人,無盡的眷戀,思念深情地盯着,一雙眼睛什麼也不做,就單單落在他的臉上、身上,不放過任何動靜。
可一直等到深夜,床榻中的沈晗昱并沒醒來,額間不知何時微微浮起白汗,白皙指尖卻是微微發顫,沉了下去。
謝臨硯心下一涼,捧着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用掌心為其取暖,眼神凝固在他的眼睛上。
那是他日思夜想的男人,他見過他落寞不堪的模樣卻從未嫌棄,不嗤笑他的粗鄙,也不冷眼他可笑的黏人,還幫他教他。
他打碎虛僞的幻境和掩飾,兩人關系僵硬,溫情走到終點,沈晗昱不在意這段感情,謝臨硯不承認也不願承認,甚至從未言說過每每瞧見沈晗昱前來楚宮之時内心的暗自翻湧的酸澀。
他心中最為難忘的便是從外入楚宮的日子,兩人能時時刻刻靠在一起,沈晗昱溫情謙和,如師如妻,他為其摘果,享受又渴望那樣的溫暖恬淡。
沒有帝王和權臣所賦的枷鎖,沒有強制和無奈忍讓,兩人沒有多餘隔閡,也未經曆後面種種,便就那樣終了餘生。
他恨不得床榻上的沈晗昱此刻便醒來,露出鮮活罕見的笑容,謝臨硯就是貪心,年少被欺辱,食不果腹的時候,便時時期盼有天上的神仙能夠下凡解救他。
沈晗昱是上天不忍,賜給他的救贖,他渴求這個人,離不來他,也絕不會放手,哪怕這個人于他露出的銳利眼神是刺人的厭惡。
而夢魇中沈晗昱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泥潭當中,似乎能夠感受到身體在一點一點的下陷,哪怕他武功高強卻始終掙脫不開,清醒又被迫的深陷其中。
四周寂寥,周圍冷意慢慢侵襲而來,不多時,那種陰冷的幻境褪去,又像是卷入新的漩渦,須臾時候,眼前換了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樣。
晌午日頭正盛,林間藏着的各種鳥蟲開始亮嗓,饒是靖遠侯府内也是鳴聲不絕。
堂内有兩人相對而坐,年輕男子一身鮮衣,唇角牽動,眉眼含笑,指尖提着白子,故意做出猶豫不決的緩慢狀,二人中間橫亘着棋盤,其父眉頭輕皺,粗糙的掌心來回摩挲着棋盒。
沈晗昱則是立在兩人一旁,瞧着兩人各自所思,視線又落在那棋盤之上。
棋局結果似乎已定,白子占在上方,黑子被擋去大半,生機已無,這是他剛下山回來同父親下的一盤棋。
彼時他還并未準備留在楚國都城,隻是回去探望父親和幼弟,他不願被困在京都,成為小侯爺,也不想擔負起什麼國家重任,他隻想做個閑散俠士,身上什麼束縛也沒有,行走江湖,懲惡揚善,肆意潇灑。
他們父子兩人這盤棋下了一個多時辰,其實仔細瞧去,若這是戰場,沒有任何放水。白子早在半柱香前,便能完全轄制住黑子。
沈父目光灼灼,棋局勝負已定,無需再多言,隻是多年不見,印象中稚嫩的臉龐早早換了模樣。
這孩子變了不少,更為成熟了些,穩重倒是談不上,如今少年眸中依舊是毫無掩飾的得意,在外一番曆練,也隻是雙眼深邃許多,隻是眼神太單純,心中所想所念都表現在臉上,入不了朝堂,性子過傲,怕是也不屑入朝。
沈父點了點頭,放下黑子準備認輸,唇角牽動,聲音未發出來,卻匆忙慌張趕來參報的侍衛打斷。
“侯爺,小侯爺,懷仁小公子不見了。”
來人未經通報,闖了進來,神色怪異緊張,格外急躁地說道。
沈晗昱眼神冷冷地落在堂内坐着的容貌于他相同的清俊少年身上,眼角泛紅,袖口中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攥起。
他如何不記得今日的變故,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再一次落在他的耳畔,相同的棋盤,這副場景,靖遠侯府的這次變故,他一輩子不會忘,也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