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離開了石壁。
在密室中央拴着手腕粗細的鐵鍊子,一副手铐,一副腳鐐,似乎是固定什麼人的。
孟良掂了掂鐵鍊,很沉,這得多大仇多大怨呐,拿這玩意鎖人?
幻境似乎還是對于孟良的恐懼程度很不滿意,周圍的場景再次模糊,不一會又清晰起來。
這個地方孟良認識。
鎖仙台。
聽說門派裡犯了錯的修士會被拉到鎖仙台當衆處理,以儆效尤。
不過自打孟良出生以來,就沒見用過鎖仙台。
孟良确實在長輩們危言聳聽的大量血腥殘忍故事中對鎖仙台有一點敬意——具體體現在不在鎖仙台上玩捉迷藏——不過屬實談不上害怕。
孟良:“這個幻境今天抽什麼風啊,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恐懼啊?”
幻境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抽風,知道什麼叫做恐懼,立刻行動起來,又一次給孟良換了場景。
孟良卻沒了耐心,在幻境剛剛變模糊時,甩出一疊符紙,噼裡啪啦一通亂炸,在亂七八糟、雞飛狗跳的動靜中,清脆的破裂聲格外明顯。
整個世界仿佛一面摔碎了的鏡子,四分五裂碎成一片片碎塊,灑落周圍,露出本來的真實世界。
孟良一睜眼,就和正鬼鬼祟祟靠近她的樹精對視了。
孟良咧嘴沖着它笑,明明這個笑容和不久前她扒着鐵絲網時對着秦優的笑容一模一樣,可是樹精敏銳的從中品出一絲殘忍的意味。
樹精不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卻立刻反應過來,重新勝券在握的笑起來,剛要大放厥詞,就聽孟良道:“咱說話就說話呗,你龇牙咧嘴吓唬我幹啥啊?不是我說,你笑起來真是難看。”
樹精笑容一僵,很快回神,沙啞的聲音響起來,像是風吹過樹林發出的聲音:“你現在跪下認輸道歉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它話沒說完,就被突然出手的孟良制住了,孟良手裡握着不知什麼時候撿回來的弓,弓弦抵在樹精脖子上,還是那副人畜無害的笑法,樹精卻毫不懷疑這女的能在十秒之内把它頭割下來。
樹精這時候才有了生命收到威脅的切實感受,慌忙喊道:“你不能殺我!”
孟良手勁一點沒收,繼續用弓弦勒着樹精的脖子:“算你走運吧,老子今天沒帶劍,你能多活幾秒。”
它再次重申道:“你不能殺我!”
孟良還是在笑:“你會發現我可以。”
樹精一口氣喊道:“你既然能從幻境裡出來肯定知道幻境的規則一旦幻境創造者死了困在幻境裡的人就再也出不來了一輩子困在裡面面對自己此生最恐懼的東西……”
孟良一隻手卡着它的脖子,一隻手擰斷樹精因為生命收到威脅而迅速生長出來的郁郁蔥蔥的樹枝,聞言道:“所以呢?”
樹精:“他們不是你的夥伴嗎?!你能忍心他們的性命收到威脅?!”
孟良:“關我什麼事。”
樹精的頭隻剩一線和軀體連着,孟良好心情的解釋道:“如果放過你,會威脅到更多人的性命,隻用他們三條命換天下太平,很劃算不是嗎?”
秦優從昏迷中醒過來一會兒了,現在才緩過勁站起來。
孟良抽空看了他一眼,見他神志清醒,欣慰道:“現在代價隻有兩條命了,更劃算了。”
樹精這才意識到孟良确實沒開玩笑,她是真的不在乎同伴的性命,隻要能除掉它就行。
秦優聽了孟良的話,争辯道:“生命無所謂取舍,一條命不比另一條命貴。”
孟良沒擡頭:“所以我做了道計算題啊。”
秦優:“假如你是火車司機,火車行駛到一個岔路口,兩條軌道上各綁着一個普通人,刹車失靈了,你會怎麼辦?”
孟良毫不猶豫:“不變道。生死有命。”
秦優:“那如果原道上綁着十個人,變道上綁着一個人呢?”
孟良:“變道。”
秦優:“那一個人又做錯了什麼呢?”
孟良:“那十個人不也是無辜的嗎?為了多數的利益犧牲少數難道不是最優解嗎?”
秦優微怒:“生命的意義是由數量決定的嗎?!”
孟良:“不是啊,你剛才不是假設是普通人嘛。如果變道上綁着的是一個科學家,原道上就算綁了十個人我也不變道。”
秦優幾乎氣笑了:“你憑什麼高高在上的評判一個人生命的價值,又憑什麼決定别人的生死?”
孟良奇怪了:“不是你說我是火車司機讓我做選擇的嗎?”
秦優:“……”
跟這種人很難吵架。
秦優捏了捏眉心,疲憊道:“你的判斷标準是什麼呢?”
孟良理所當然:“種群的發展利益。”
秦優長久的沉默之後,輕聲說了句:“這……”
孟良搶答:“這不科學?”
秦優:“……這樣是不對的,孟良。一個人生命的價值不能以任何可以衡量的方式評判,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決定别人的生命,每個人的生命是平等的,每一條生命都有權利活下去,一條命不比另一條命高貴,十條命不比一條命高貴,就算是十億條命也不比孤零零的一條命高貴。我們永遠不能逼迫一條命犧牲,為了所謂的大義。在生命的天平上,無論兩端放的生命數量多麼懸殊,天平永遠保持平衡,不會傾斜向某一方。”
孟良:“所以我沒有用那個破天平來衡量生命,我心中自有定論。”
秦優面對孟良的固執無可奈何:“你剛才說應該為了多數的利益犧牲少數,那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是少數呢?”
孟良沒有猶豫:“我會為了正義抗争多數人,也會為了正義自我獻身。”
秦優:“……”
長久一片寂靜,隻剩呼呼風聲和樹精垂死掙紮時發出的“嗬嗬”聲。
秦優突然開口:“剛才林星宇在你被勒住脖子的時候差點就不顧死活的沖過去了,剛才張睿昊猶豫再三還是拿出了自己保命的東西……”
孟良視線掃過地上還在昏迷的兩人,切了一聲:“倆小屁孩嘛事沒經曆過,有什麼好害怕的東西困在幻境裡面不出來……”
這麼說着,孟良卻悄悄卸去了手上的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允許樹精多苟活一會兒。
秦優看在眼裡沒點明,不過微微勾起了唇角,心裡祈禱那倆人快點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