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百川接過來寫了名字,貼在漂流瓶上,寫完把筆還給周雲禮,打開瓶塞,擺出一副十分招人恨的大爺模樣:“自己進來還是我送你一程?溫馨提示:我手上可沒輕重。”
抽魂鞭還在身上捆着,趙泉不敢不從,他正要進去,宴大爺一收瓶子,“等等,忘了正事兒了。”
他指尖一撚,撚出一簇小火苗,蹲下身順着趙泉照了照,在他左手手腕上發現一條“線”,另一端連在孫思思魂魄的右手手腕上。
這是借陽壽契約成立的體現,孫思思的壽命已經歸了趙泉,等今晚子時一到,孫思思一死,線也就斷了。
要想把契約作廢就得在人死之前斷了這條線。
宴百川給了趙泉一個眼神,趙泉怎麼會不懂?他苦苦哀嚎:“這真不是我不想斷,這線就是借了我的身,不是我下的,他不願意斷我也斷不了。”
“我以為你就是個來勾魂的,怎麼線也在你身上?”張半仙兒有點搞不明白了,“不是你,那就是你背後的人?他花錢給你買陽壽?你一個鬼買什麼陽壽?”
也用不上啊。
宴百川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你這背後的主雇還挺有經驗,看來是慣犯了。”
借陽壽通常在買賣雙方之間成立契約,但有的人修為高深,會使用術法将别人的魂魄沾染上自己的痕迹,駕馭它供自己驅使,形成單向的支配線,如同傀儡,這叫“馭鬼”。
趙泉明顯就是一個傀儡。
他背後的人利用他跟孫思思建立契約,借來的陽壽直接通過他跟“主人”之間的聯系轉嫁到“主人”身上,一來不用親自動手,二來就算失敗,因為是單向聯系,就算趙泉魂飛魄散,背後的人也不會受到影響。
他二十多年前的記憶都是模糊的,想來應該是以前見過,這會兒才能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因為這樣的事并不多見。
之所以要帶走孫思思的魂魄就是為了不被陰差發現,畢竟這是一件違反酆都法律的事。
見他不說話,趙泉以為他是沒辦法解決,趕緊獻計:“您先别抓我,我能幫您找到他,找到他才能解契約,不然這位小姐的命可就挺不過今晚了。”
“解約還用找他?買賣雙方不願毀約,難道這契約就必須成立了嗎?你是不是忘了還有個東西叫‘法律’?”
他站起身,背着光居高臨下睨着趙泉,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顯得冷漠無情起來:“我現在宣布,由于此契約違反酆都政府法律條款,就此作廢。現在,強行解除。”
趙泉看見他好像從兜裡拿了個什麼出來,哈了口氣,往自己掌心按了一下,然後那隻手一把抓住那條象征契約成立的細線,狠狠一扯!
趙泉腦子“嗡”地一聲,三魂七魄跟被五馬分屍了一樣,差點再死一次。
細線挂在宴百川手上,片刻就消散了。
牢不可破的契約就這麼被他一把抓廢。
他一手插兜一手拿着小瓶子,瓶口對着趙泉:“請吧。”
趙泉看他的眼神驚恐極了。
靈魂還在戰栗,生扯這一下可不是鬧着玩的。
契約是什麼?那是天道!天道允許它存在!居然就那麼被他一把抓散了?
趙泉還在發愣,宴百川沒了耐性,抓着他的後衣領跟揉面團一樣把他團成一團黑霧,又跟捏棉花糖一樣壓實了,塞進瓶子裡,然後腳尖勾起落在地上的鞭子,重新纏回褲腰上。
屋子裡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被他這“揉面”的手法震驚到了。
簡單粗暴,沒見過。
隻有周雲禮,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宴百川那枚印章上。
他想起工牌上的“二維碼”。
那“二維碼”用處頗大,孟雲怕得不行,剛才宴百川在手心戳了一下,四位大師都解決不了的借陽壽契約就那麼廢掉了,所以,那個“二維碼”會不會就是他手裡的印章印出來的?
“思思退燒了!”孫靖海激動的聲音喚回了所有人的神智,張浩快走幾步過去。
張半仙兒沒去看,他打量着宴百川,腦子裡翻遍了這個圈子所有有名号的大師,确定沒這麼個人,也沒有姓“宴”的,故意沒問他師承。
人家本事大,又不出名,肯定就是有意為之,有腦子的都知道不能瞎問。
于是他問起趙泉的事:“剛才他是什麼意思?借陽壽的人不是他?”
“不是,他就是個跑腿兒的。”
張半仙兒更不理解了:“契約成立,借的隻是陽壽,與魂魄無關,他為什麼要在契約成立之前出現?我們是打算召喚他來談判,但他完全可以不來,他今晚就是奔着魂魄來的。借陽壽并不需要帶走魂魄。”
“是啊,所以他為什麼在孫思思死前就過來等着,甚至不惜跟你們對上,徒惹麻煩?”宴百川反問。
張半仙兒覺得他心情好像不太好,這語氣不耐煩的。
“因為他的目的不僅是陽壽,還有魂魄?”周雲禮試探着回答:“他提前過來守着,是為了在思思死後第一時間帶走她的魂魄嗎?”
“聰明,”宴百川一看他就眉開眼笑的,耐心都多了,“孫思思陽壽未盡,鬼差稍微一查就能發現。但如果第一時間拘禁魂魄,鬼差就會因為找不到魂魄而把孫思思歸為孤魂野鬼,暫且擱置,慢慢處理,畢竟這世上的孤魂野鬼太多了,有一兩個黑戶并不奇怪。而衆所周知,陳年舊案一般陳着陳着就沉底了,多數不了了之。”
張半仙兒明白了,“魂魄用處多多,這樣一來,既能躲過陰差追查,還能多一個魂魄在手。看來背後那人多半是個邪修。”
普通買主不會想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