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芳平的眼睛是鐵灰色的，看人時自帶一種金屬的冰冷質感。

姜小魚并不怕他這雙冷漠的眼睛，見他返回來，頓時支棱地坐起來。他看見了孟芳平手裡拿着濕毛巾。

他看着他走近，便擡起臉，問：“你是要給我擦臉嗎？”

孟芳平看他自覺揚起臉，露出修長的脖頸，這是一種引頸受戮的姿态，雙眼還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依賴。就像一隻被主人養大的羊羔，并不知主人手中的刀有何用處，隻在意主人的到來，親近地望着主人。

他微微擡了擡眉，想說不。

姜小魚繼續道：“雖然我自己可以擦，不過你要是堅持，也不是不可以。”

孟芳平垂眸看着少年，竟感到手中的毛巾浸了水後沉重得像一塊鐵。

姜小魚滿臉淚痕，淚水流到哪裡，哪裡便像擦了腮紅似的。

眼睑紅通通，鼻頭紅通通，臉蛋紅通通……

他跪坐在床上，腰肢塌着，像一隻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

孟芳平忽然感到一絲興趣，姜小魚的模樣使他忽然想起幼時撿到的一隻小貓，它剛從貓媽媽肚裡爬出，身上殘留粘液，在草叢裡凄慘地發抖，捧在掌心時就像在捧一朵棉花。

孟芳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好，我給你擦。”

他動作輕柔，姜小魚眯起了眼，他想起爸爸在時也是這麼溫柔的，後來爸爸不在了，被養得嬌氣的姜小魚叫姜女士擦臉，姜女士直接一個毛巾扔到他臉上，暴躁道：“自己擦！”

當時姜小魚剛上小學不久。其實，他如今已經想不起來爸爸的模樣了，隻在記憶中保留着那種輕柔的呵護。

“我剛剛聽到了四種雨聲。”

“哦，哪幾種？”

“啪啪、咚咚、哒哒、噗噗。”不知哪裡又逗到他，又開始笑個不停。

“……”孟芳平把毛巾蓋到他臉上：“自己擦。”

傍晚孟先生回來一起吃飯。

飯桌上，孟栖坐在姜小魚對面，對他擠眉弄眼。孟先生便拿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背，略微訓斥道：“吃飯也沒個正型，作什麼怪表情？”

孟栖覺得臉面挂不住，瞅瞅始終不擡頭的姜小魚，又瞅瞅微笑着給叔叔夾菜的姜女士，明明他們都沒有在看他，但是覺得他們在心底嘲笑自己，頓時在心裡把臉一闆，但明面上卻露出一個笑。

他指着自己的笑臉，問道：“我知道了，叔叔。你看我這樣笑好不好？”

姜小魚偷看他一眼，金發少年笑得一臉甜膩，宛如剛偷吃完蜜的蜂。

晚上，姜小魚在房間裡聽着外面的動靜，感到孟芳平和孟栖都睡了，才抱着衣服，慢手慢腳地去走廊盡頭的浴室。

洗完澡回來後，他找出孟芳平送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對準每個角，将它折疊得整整齊齊。再取出上次孟先生給他的見面禮——一隻裝在禮盒裡的名表。

姜小魚把手表拿出來放到桌上，然後把手帕放進藍色禮盒中，放表的禮盒内部并不平整，姜小魚卻笑着伸手撫了撫，心滿意足。

他撐着臉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給禮盒打上蝴蝶結，藏進抽屜裡。

他沒有再看桌上的名表，關上燈撲到床上。

他閉了一會兒眼，又睜開。睡不着，好像失眠了。

【■■攻略系統為您服務。請宿主努力觸發關鍵詞。】

他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姜小魚把枕頭的兩隻角折起，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沒過多久，他就被捂出了汗。

窗外有一輪細長的月亮，躲躲藏藏在雲層中，投進來的月光蒙了一層白紗似的。姜小魚的眼睛習慣了黑暗後，看房間的景象一清二楚，他沒有開燈，踩着拖鞋走到陽台上。

孟家有個小花園，裡面種着花，還有一間玻璃花房，白天他從陽台上眺望，姹紫嫣紅十分好看。聽王嬸說，玻璃花房的名貴花卉一直是孟芳平媽媽侍養的，在她離開後，孟芳平接手了這些花，每一天的清晨都會去照料它們。

現在晚上，他看不到那些花了。

姜小魚惆怅着歎氣。

“到底是什麼攻略系統？”他趴在刷了白漆的木質欄杆上，雙手撐着臉頰，無精打采。

還是說幻聽？

可媽媽總是說他腦子沒有壞。

“小魚——”左側傳來孟芳平的聲音。

姜小魚側過臉，看到一隻月亮懸挂在孟芳平頭頂上，淡淡的光灑在他身上，他好像在發光。

孟芳平站在陽台上問他：“你還不去睡覺？”

姜小魚指了指他頭頂的月亮：“我在看月亮。”

巧的是，風一吹，雲層将月亮遮住了。落在孟芳平身上淡淡的月光一下子黯淡了。

孟芳平說：“現在已經沒有月亮了。”

姜小魚：“哦，那、那我去睡覺了。”

第二天，姜小魚洗漱後下樓，睡得晚也起得晚，已經将近十一點了。

客廳裡隻有孟栖一個人，他正仰在沙發上打遊戲，帶了耳機，沒有聽到姜小魚下樓的聲音。

姜小魚路過他，然後停在門口。

他不知道他現在該幹什麼？

他捂了捂肚子，現在應該吃早飯，可是他錯過了飯點就不好意思說了。

于是，他跑出了孟家，想去買早餐。一杯豆漿，一根油條或一隻包子，是他每天的标配早餐。

别墅區很大，姜小魚看着路邊的指示牌走，轉來轉去，把自己轉暈了，還是沒有走出小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