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士的文字很冷靜:“那好,你至少要打電話給我,讓我确保你并不是被誰拐了。”
姜小魚抿抿嘴,打了電話過去。
這中間,林先生不斷梳理着貝雷的毛發,使它越來越焦躁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林先生不時擡頭看一眼姜小魚。
電話立即通了,接聽的并不是姜女士。
“姜小魚,你在哪,我去接你。”
說話的是孟芳平,語調繃緊得像根弦,顯見地生氣了,還喊出了姜小魚全名。他如同對待孟栖一般,在下雨天說要接姜小魚回去。
姜小魚仿佛就是那隻貝雷,心都要被梳軟了。
“我、我在星湖上的涼亭。”
話一出口,他才發現自己在哽咽。
“好,在那裡不動,警惕陌生人。我現在已經出來,在往你那邊趕去。”
姜小魚的心情在看到雨中那柄黑傘時,奇異般變得甯靜。
孟芳平進了涼亭,收起傘,朝涼亭内的林先生點點頭作招呼。林先生家的車也來了,帶着貝雷上了車。
姜小魚見到孟芳平過來,已經站了起來,但看到他把傘收了起來,臉上不由露出茫然之色。
孟芳平臉上的神情平靜,姜小魚琢磨不透,小心翼翼問:“不回去嗎?”
“不急。”
孟芳平讓他坐,自己也在旁邊坐下,他把滴水的傘靠在柱子上,才擡起眼打量姜小魚的臉。他在電話裡聽到了哽咽聲,如今一看,姜小魚眼睛雖然沒有異常,但臉頰上紅紅的,像是用手背狠狠擦過留下的痕迹。
“孟栖要過來一起接你,我不讓,因為我想單獨跟你聊一聊。”
姜小魚臉上的茫然還在,懵懂地看着孟芳平。
孟芳平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裹在透明袋子裡的包子,抓起姜小魚的手,把包子放到他手心。
姜小魚低頭看着那個包子,溫熱的,貼着包子皮的掌心也很快變得熱熱的。
孟芳平溫聲道:“姜阿姨說你早餐喜歡吃豆漿油條包子,王嬸都給你準備了,你早上起得遲,我叫孟栖不要在遊戲室裡待着,讓他在客廳玩,什麼時候看見你下樓了,再給你把早餐溫上。”
姜小魚看看包子,又看看孟芳平。
“出來想跟你聊天,怕你餓,才帶上一個包子。”
姜小魚打開袋子,拿起包子放在嘴邊,眼睛盯着孟芳平。
孟芳平說:“包菜粉絲陷的。”
姜小魚放心了,他從不吃肉餡的包子。
他張嘴咬下一小口,沒咬到餡,再大咬一口,終于咬到粉絲。于是心情愉快地朝孟芳平眯起眼睛。
孟芳平:“心情有變好?”
姜小魚點點頭。
孟芳平笑:“真好哄。”
姜小魚嘴裡咀嚼着東西,臉頰鼓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瞪圓眼睛看孟芳平的時候,孟芳平感到手指有些蠢蠢欲動,想去捏一捏。孟栖還有嬰兒肥的時候,他都沒有想去捏過,因為王嬸說小孩子捏臉捏多了,會愛流口水。
雨漸漸小了,噼啪噼啪的聲音變成了滴答滴答。
“所以,心情為什麼會不好?”
孟芳平看着亭外的雨,下雨天适合睡午覺,他感到有些困倦,聲音因此輕得有些溫柔,他問姜小魚:“是因為孟栖?”
姜小魚吃得好慢,他又啃了一口包子,還剩下一大半。
聽到孟芳平的話,他先是搖搖頭,接着又點點頭。
孟芳平看他,等着解釋。
姜小魚小聲說:“孟栖是很讨厭,但是心情不好不是因為他。”
孟芳平眼神專注,是一副側耳傾聽的模樣。
姜小魚垂下眼,手指扣着包子皮,他突然憂郁的心情是由一件件事情累積起來的。
突然出現的系統、快要開學卻來不及完成的暑假作業、班長不同意通過的好友申請、媽媽改嫁搬到孟家、來自孟栖明顯排斥的态度……
最大的煩惱,是那個破損的系統。
他想:就算說自己腦袋裡住着一個系統,也沒有人會相信的,孟芳平肯定會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然後用一種醫生哄絕症病人的聲音說,你隻是生病了,吃了藥就好了,那些聲音就再也聽不見了。
他不想被人當作腦子有病的人。
姜小魚擡起眼,目光中帶着決然:“暑假作業不會做!”
孟芳平:“啊?”
“因為數學作業好難,還有一個多星期就要開學了,我還有好多作業沒有做。”他的聲音很急切,焦急的神色也不作真假,讓人沒有懷疑的理由。
孟芳平卻皺着眉:“隻是這樣?”
姜小魚看他一眼,不說話了,低頭啃包子。半響才嘀咕道:“因為我很笨啊。上次我就沒有做完寒假作業,被老師罵了,還給我媽媽打電話。”
“那姜阿姨怎麼跟你老師說的?”
提到這兒,姜小魚的臉都皺起來了,有些難以啟齒地說:“媽媽說:我兒子沒有因為不會做就胡亂填寫,一點也不敷衍,很真誠,值得鼓勵。”
“所以,”姜小魚撓了撓臉頰,十分無辜地看過來:“數學老師一直不喜歡我,他說跟我媽媽說話是“秀才遇上兵”。”
“……”
“然後我跟老師說,媽媽是高材生畢業,他就改口說對牛彈琴。”
“……”
沉默良久,孟芳平歎氣道:“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