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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木頭與不明硬物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塔齊歐睜開眼睛。
現在是淩晨兩點,屋外有人敲門。煙農睡得正香,塔齊歐推了推他的肩膀,對方皺起眉頭将他的手打到一邊,翻了個身繼續睡。
他悄悄起身下床,透過窗戶往外看。
玻璃蒙着一層霧,他隐約看到一個身形:小型人類骨架坐在門前,懷裡捧着一束花;它的頭骨殘缺不全,镂空的地方,幾隻蝴蝶在裡面撲騰。
他吓得連忙退回到煙農身邊,盯着天花闆呆了好一會兒。敲門聲繼續着,越來越大,幾乎蓋住耳邊粗犷的打鼾聲。
最後他歎了口氣,點了根白蠟插進燭台,走到窗前敲了敲玻璃,骨架擡頭望向他。
“你是誰?”他用食指在上面寫。
骨架起身,顫顫巍巍地來到他對面。
“南希。”
它學塔齊歐用手骨在玻璃上畫下自己的名字。
“你在做什麼?”塔齊歐繼續寫。
“我在找我的爸爸,”骨架回複,“他在裡面嗎?”
塔齊歐回頭望了望,答:“恐怕不在。”
“我找不到我的爸爸,今天是我十四歲生日,他說要送我一份特别的禮物。”手骨畫出來的文字細長又潦草,“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恐怕……”他停了一下,看向熟睡的煙農,“或許可以。”
他披上外套,拿起燭台就出了門。
南希來到塔齊歐跟前。燭光下,它通身雪白,散發着濃郁的花香;顱骨内蝴蝶紛飛,藍光跳動着。它将鮮花送到塔齊歐面前,其中有紅玫瑰,還有卡特蘭和木槿。花像前不久剛摘的,上面挂着幾顆清涼的露珠。
塔齊歐把臉埋在花束中,感覺内心的沉郁一下子被撫平了一大半。而當他再次望向骨架,一種奇怪的迷戀攫住了他。他一路跟着南希,繞過殖民者建立的城堡,途經詹姆斯河與印第安土著的部落,踏進一片荒無人煙的樹林。
泥濘的道路踩上去就像塊濕漉漉的抹布,遠處的黑暗裡,兩隻美洲獾在打鬥。黑白森莺在樹枝上仰頭歌唱,似乎在對月亮講述南希的故事。
天空如同一枚倒扣的深藍色金屬碗,一雙雙獸眼在蕨類植物和陰森森的灌木叢中閃閃發光。這時候,林子裡突然多出了很多道身影,蹒跚的腳步和噗噗振翅聲響成一片。
塔齊歐腳下一頓,回過頭,看到一群朝他靠近的人類腐屍。
屍體各不相同,有的較純白骸骨隻多了層附有黏液的灰色膜狀物,有的剛進入溶解期,岩灰色殘肢上還滴答着血水。近千隻蝴蝶停駐在它們身上,仿佛在汲取營養。最終它們圍成一圈,嘴裡念念有詞:“爸爸——爸——爸——你看見我的爸爸了嗎?”
空氣中彌漫着詭異的死亡氣息。
燭台墜地熄滅,塔齊歐覺得全身的血好像霎時間從火凝結成了冰。
毒絲在這時候能派上用場嗎?
塔齊歐看了看溶解期的腐屍,又看向南希。
“生日快樂。”他微笑着伸出了手。
“别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