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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路仿佛沒有盡頭。
塔齊歐蔫蔫地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但至少方向是正确的。月亮高高升起,像一個金色的大燈籠,不時有幾縷輕盈的灰藍色雲絲伸出長長的手臂把它遮住。
他記得印第安人把他的船放到了蒙特利半島的一個海濱小鎮上。他要即刻乘船前往俄國,他的北極熊皮襖和馴鹿皮靴還在弗朗茨手上。當然,如果莫裡斯還活着的話——順道也把他帶出來吧。
不知何時起,路上行人多了些。
詭異的是,他們面黃肌瘦、穿着破爛,卻都撐着一把沉重而精美的絲綢雨傘。
他們的褲腿上滿是泥漬,黃色小帽在雨傘下時隐時現。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喜歡在幸福的時候裝奴隸,在落魄的時候扮貴族。他們都朝着一個方向前進,這讓塔齊歐感到納悶。
算了,忙自己的事要緊。
他打算退離人群。
“聽說今天的星期五怪誕秀,”身後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半自言自語地說,“丹尼團長從海外帶過來一隻狼人,他的演出隻進行一次,錯過就再也沒有啦!”
塔齊歐看向他,一臉愕然。
他的雙腿被“狼人”單詞纏在原地。
星期五怪誕秀?
這群人是奔着這場秀去的嗎?僵直的兩條腿活動起來,塔齊歐跟在大部隊後頭,盡管他對目的地一無所知。
霧越來越濃,他心裡有些發怵。
途中他們經過肮髒的沼澤地和聚居在一起的阿茲特克部落,他看到那些黑洞洞的窗戶裡面藏着幾個奇怪的影子。它們像怪異的姜餅小人一樣活動,沖他打着手勢。
他越看越怕,便轉過頭不再張望。
大約九點半時,霧中顯現出一座怪模怪樣的馬戲棚,紫白豎紋相間,棚頂裝飾的布條像一幅錯綜複雜的地圖,周圍挂着五光十色的煤氣燈。
兩個塞爾維亞人站在門口,他們穿着純白的朝聖者禮服,不斷揮舞手中的十字架法杖。
旁邊豎着一個标牌:
請交出你們最不需要的東西。
真是個古怪的要求。
塔齊歐探頭望去——
一位女士抱出自己的吉娃娃,塞爾維亞人将法杖對準了它的頭。
下一秒,小狗在她手上變成血沫。
女士淡淡地用帕子擦了擦手,通過。
接着是一個毛發旺盛的中年男子。
他扯下兩根頭發遞到對方面前。然後,塔齊歐看他捂着自己光秃秃的腦袋,哭哭啼啼地進了帳篷。
最後輪到塔齊歐。
這可真是個難題——眼下他并沒有不需要的東西。換句話說,他連需要的東西都沒有。
塞爾維亞人歪頭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一個準确的答案。塔齊歐掏出空空如也的褲兜,示意自己什麼都沒有。然而法杖還是指向了他,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霎時間,塔齊歐感到下半身無比沉重。
低頭一看,口袋裡盛滿了寶石。腰間挂着一圈錢袋,打開裡面全是黃金。
或許在十字架法杖看來,他不需要貧窮。
塔齊歐邁着沉甸甸的腳步進了馬戲棚。
首先是一條狹長的通道,兩側托架上插着火把照明,帶路的是個醜陋的侏儒,他在前面嘟嘟囔囔地走着,不時回頭清點人數。大約五六分鐘後,他們來到一扇華麗的彩繪玻璃門前。裡面亮着紅光。
侏儒停下來,用特殊的方式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塔齊歐聽到對面傳來腳步聲,還有開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