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齊歐點了點頭。四下恢複寂靜,他能感受到堅硬的勳章和金屬紐扣不斷地搔摩着他的後背。
圖倫古城上發生的迹象在他腦海中翻來覆去,他不确定該不該告訴莫裡斯自己已經通曉瑪雅語及衆多天文、運算類知識的事情,或許他會覺得自己在說夢話,畢竟整個過程的确像做夢一樣。
那身後這個人呢?莫名其妙地出現、莫名其妙地将自己拽上馬。眼下是出手的最佳時機,可他卻什麼也不做,隻是将下巴擔在自己的肩膀上。
接連呼出的熱氣弄得他有點兒暈了。
突然,他們在一座府邸大門口停了下來。塔齊歐迷迷糊糊就被一個力氣推了下去,所幸莫裡斯接住了他。
“這是哪兒啊?”
塔齊歐有氣無力地靠在同伴懷裡。
“這是總督先生的家,”莫裡斯安撫道,“他帶我們到他家做客,今晚我們可以睡個好覺。”
就這樣,他們跟着路易斯·尤加特向府邸更深處走去。
十分鐘後,他們坐在尤加特府起居室的黑皮沙發上。現在是淩晨一點,寬敞的房間裡嵌着柚木闆,天花闆上挂着一盞鐵藝維也納大吊燈,六個燈臂上都點着蠟,精緻的瓷器和銀器在桌上閃着銀光。
這間屋子的主人倒在對面一張鋪着紅絲綢的雕花木椅上,看着他們。過後他起身,倒了點龍舌蘭酒在兩個鑲金的玻璃杯裡,送到他們面前。
塔齊歐剛要伸手就被莫裡斯攔住。
總督會意,拿起兩杯酒分别喝了一口,繼而放回原處。塔齊歐有樣學樣地端起酒杯,鼻子湊到跟前聞了聞——那是一種淡淡的草藥味道,辛辣中混了個别蔬果的香氣。
沒什麼特别的。
他擡手将裡面的透明液體一飲而盡。
奇怪的灼燒感從食道直通胃壁。
“莫裡斯……”塔齊歐嘟哝道,與身旁滿臉愕然的小夥子四目相對,“我的肚子好像被燒了個洞。”
“你喝太快了!”莫裡斯語氣中略帶責備,“沒事的,緩一緩、緩一緩就好,或許我們可以吃點兒東西……”他擡眼望向那張冷冰冰的臉,“請問您這裡有吃的嗎,尤加特先生?這孩子八成沒喝過酒。”
路易斯·尤加特沒說話,轉身出了房間。
沒幾分鐘,塔齊歐就癱倒在沙發上。他呆滞地眨巴着眼睛,搖晃的吊燈在他眼中有了重影。
“按理說正常人的酒量不至于這麼差……”莫裡斯在一旁自言自語,“但水母能不能喝酒,這是個問題。”
“莫裡斯,”塔齊歐雙眼通紅,“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胡說,”莫裡斯攥起那兩隻熱乎乎的手,“一口酒而已。尤加特先生已經去為你找解藥了,他馬上就回來。”
正說着,他們就看到總督大踏步走來,手裡帶着一份玉米卷餅。可當食物遞到嘴邊,塔齊歐就好像應激似的:“我不要!杯子裡……有這個味道。”
莫裡斯攤開卷餅,裡面夾着番茄、生菜絲以及塗抹了辣椒的雞肉條。
“他可能……”人類作出猜測,“吃不了辣。”
尤加特注視着塔齊歐濕答答的眼眶,最後厭惡地擠出一句:“矯情。”
“麻煩您了,尤加特先生。”莫裡斯站起來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您解釋,總之情況好像有些不太妙。這樣吧,食材在哪兒?我過去親自給他做。”
塔齊歐連忙抓住他的袖口:“不要,莫裡斯。我什麼都不吃。你别離開我,别離開我就行。”
是的,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吃。因為這時候酒精的燒心感已基本清零,隻剩下就隻有天旋地轉。
後來他幾乎聽不清同伴在他耳邊說了什麼,隻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像是住進雲層。在那裡,他用收集起來的淚水灌溉雲田,收獲了一朵妖豔無比的粉色水仙花。
等雲霧消散、花朵枯萎,他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睛,看到了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手邊吃剩的玉米卷餅,和地上奄奄一息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