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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将蒂奇船長的幾縷深色長發吹到塔齊歐肩上。兩人倚靠護欄,身後是莫裡斯和六名海盜,他們圍着三具屍體,一具是蝙蝠,另外兩具是人類。
“這小子是我們當中最怕水的一個,”船長望着大海說,“那包糖衣杏仁——原是打算下周送給他的十四歲生日禮物。”
塔齊歐看了一眼漸漸亮起來的天空。“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他提出問題。
船長故作姿态地笑了笑:“他是個到處流浪的孤兒,去年走投無路才跟我當了海盜。”
“他不是走投無路,”塔齊歐進行仔細掂量後回答,“蒂奇先生,是他選擇了你。”
一刻鐘後,蒂奇船長将他們的小船拖上甲闆,指揮胖海盜向愛爾蘭出發。屍體被焚燒。
途中他們打劫了一艘西班牙商船,獲取的物資足夠他們在大西洋生活小半年——塔齊歐的異種身份因此暴露,不過鑒于蝙蝠和物資,海盜們對這隻水母采用了一種見怪不怪的态度。
他們的同舟共濟結束在了四月初的一個清晨。“就到這裡吧,”蒂奇船長說,“剩下的路交給你們自己去走。”他摘下眼罩,露出了那隻完好無損的眼睛。
傍晚,塔齊歐和莫裡斯登上一處港口,剛上岸被海關的工作人員當場攔截。經詢問,那人道出這裡是克利夫登港。
“名字?”
身穿制服的人類拿出筆和登記簿。
“塔齊歐。”
“全名。”
“哦……”
他抿了抿嘴——
“塔德烏斯·山德·惠特利·米歇爾·奧沙利文。”
工作人員皺起眉毛:“凱爾特人?”
“是,”塔齊歐說,“有什麼問題嗎?”接着他就聽那張嘴發出了炮仗般的聲音:“從哪兒來的?是雇傭兵嗎?沒人告訴你不準随便出境嗎?”
“不幹他的事,”莫裡斯上前一步,“是我擅自帶他離境的。”未等對方開口,他主動自我介紹道:“莫裡斯·阿德裡安·文森特·波西亞·斯圖爾特。”
末尾的姓氏令工作人員肅然起敬。“去通知署長,”他沖一旁的小兵小聲道,“說我們找到斯圖爾特先生了。”
随後他向莫裡斯欠了欠身:“不知先生到訪,真是有失遠迎。想喝點什麼,尊貴的斯圖爾特先生?我這就去為您準備。”
塔齊歐饒有興趣地觀望着他。
人類真是奇怪,塔齊歐的姓氏能夠激起一連串苛刻的問題,莫裡斯的姓氏卻可以将它們輕松擺平。好像在找到英格蘭貴族這件事面前,凱爾特平民的經曆和身份不值一提。莫裡斯肯定早就料到工作人員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才……
“兩杯水就好。”英格蘭貴族給出了答複。
沒過多久,小兵跑過來反饋通知結果。“署長邀請您到他辦公室坐一坐。”工作人員轉述道。
“那敢情不錯,”莫裡斯把胳膊搭在塔齊歐肩膀上,“但他得陪我一起去,不然我不去。”那人先是欲言又止,然後壓低嗓門說:“别告訴署長是我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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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坐在寬敞的圓形房間裡,屁股下面是鋪有淡紫色絲絨毛毯的真皮沙發,對面是鍍金的壁爐,牆壁前堆着描有波浪圖案的書架和桌椅,天花闆漆成明亮的向日葵黃,上面刻有千奇百怪的宗教花紋。一條韋羅内塞綠綢緞安靜地垂挂在拱形窗邊,從那兒可以看到海線之上的石灰色新月。
這時門外傳來陣陣笑聲,随即塔齊歐看到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這人身高介于自己和莫裡斯之間,體形優美,灰白色披肩長發,長得很帥氣。他身上除了有股煙草味,還留有淡淡的橙花氣息。
“你可算現身了,善良的斯圖爾特先生。”
他說話略帶一些口音,但英語說得非常完美。
“戴溫!”
莫裡斯站了起來,和他握手擁抱。
戴溫?好熟悉的名字,總感覺在哪兒聽過。
塔齊歐端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看着,像在看一對久别重逢的故友。
“可以啊,快兩年沒見都當上海關署長了!”莫裡斯轉身說,“塔齊歐,這位是我的大學室友——戴溫·伯伊德。”
“不過是謀了個偷閑躲懶的差事罷了。”戴溫來到他面前,微笑着伸出手。
塔齊歐從對方的笑容裡察覺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惡意,但他還是起身回禮:“你好,我叫塔齊歐,是……”
“凱爾特人。”在碰上指尖的前一刻戴溫突然收手說。“嗯,來的時候他們都跟我講了,”他重新回到莫裡斯面前,“倒是你,我親愛的朋友,這一年多你去哪兒了?”
莫裡斯靈活地轉了個圈将塔齊歐拽倒在沙發上:“學累了,帶家人出去散散心。”
“家人?”戴溫哈哈一笑,笑得令人讨厭,“難怪同學都管你叫——‘幽默的阿波羅’。”
“聽着,”莫裡斯倦怠地垂下眼皮,“我不想一見面就把關系搞砸。”
“你今晚肯定是要接受審訊的。”
戴溫端給他們兩杯咖啡。
塔齊歐用它來暖手。
“什麼審訊?”莫裡斯一口氣喝完後走過去把杯子放在托盤上,坐回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