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的脆弱,前世臨死前的痛楚似乎又回來了,隻是這次傷在膝上,而非腹部。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捱過去。商芷在寝宮中靜養,窗外的雪化了又下。直到某日清晨,蘭煙匆匆進來,手裡捧着一套嶄新的衣裙。
“樓蘭使者進城了。”她眉眼間帶着久違的喜色,“陛下解了您的禁足,今晚設宴招待使團。”
商芷坐起身,膝上的傷已經結痂,卻仍留着淡淡的淤痕。她伸手撫過蘭煙捧着的衣裙,那是件海棠紅的廣袖柔絲裙,袖口用金線繡着細密的纏枝紋。
“二姐那邊呢?”她輕聲問。
“聽說備了月白色的百褶裙。”玉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但論氣度,終究不及殿下。”
商芷沒接話,隻是任由侍女們為她梳妝。銅鏡中的少女面容蒼白,唯有唇上一點朱砂色顯出幾分生氣。沈纖雲執起黛筆,為她描眉。
“今日宴上,質子殿下必定會來請安。”沈纖雲狀似無意地說道。
商芷指尖微顫,卻很快穩住:“與我何幹?”
妝成時,已近黃昏。商芷站在等身銅鏡前,幾乎認不出鏡中人。海棠紅的衣裙襯得膚若凝脂,金線在燭光下流轉生輝。膝上的傷被厚重的衣料完美遮掩,就像她心底的裂痕,藏在華服之下,無人得見。
“殿下真美。”蘭煙忍不住贊歎。
商芷輕輕搖頭,擡手正了正鬓邊的金步搖。今晚不是比美的場合,而是戰場。樓蘭使者來意為何?江樓月又謀劃着什麼?這些才是她該想的。
“走吧。”她深吸一口氣,“今日宮宴不能太晚。”
殿門推開,夕陽的餘晖灑在台階上。商芷邁步而出,腳步已恢複往日的穩健。隻有她自己知道,每走一步,膝上的舊傷仍在隐隐作痛。
就像那些忘不掉的記憶,表面結了痂,内裡卻從未真正愈合。
宮牆上的積雪化了大半,濕漉漉的琉璃瓦在暮色裡泛着暗光,檐角滴落的水珠砸在青石闆上,一聲一聲,像是更漏。
禦花園裡的剛盛開的梅花上還挂着零星的雪塊,風一吹,便簌簌落下,碎在泥濘的地上。湖面的冰層薄了許多,隐約能看見底下幽暗的水影,像是一層脆弱的琉璃,随時會裂開。
暮色漸沉,華燈初上。
宮女們手捧鎏金托盤,魚貫而入,珍馐美馔次第呈上。烤得金黃的乳鴿腹中塞着松茸,清蒸鲈魚背上蓋着薄薄的蜜汁,煙熏火腿薄如蟬翼,在燭光下泛着誘人的油光。
樂聲忽變,鼓點漸急。
樓蘭舞姬踩着樂聲踏入殿中,赤足上的金鈴随着舞步清脆作響。她們穿着輕薄的紗衣,腰間綴滿細碎的寶石,雪白的肌膚若隐若現。為首的舞姬眉眼如畫,眼尾描着金粉,回眸一笑時,滿殿的燭光似乎都黯了一瞬。
宣帝的目光釘在她身上,指節無意識地敲着扶手,眼底暗沉。
席間頓時響起低低的議論聲。
“聽說樓蘭女子自幼習舞,腰肢比柳枝還軟……”一位年輕官員壓低聲音,眼神卻直勾勾地盯着舞姬的腰。
“何止?”旁邊的人嗤笑一聲,湊近道,“她們還會用西域秘制的香膏,肌膚滑得跟綢緞似的,沾了汗都不留痕。”
“啧,難怪諸位的眼睛都直了。”
“貌美非常,可比當年的那位還差了許多。”
“噓……别惹陛下傷心,你莫非不想活了!”
女眷席上,幾位夫人皺起眉頭,暗暗啐了一口“狐媚子”。
皇後到底是中宮未表露絲毫不悅,隻是微笑着注視着美人。倒是貴妃捏着帕子,指尖微微發白,目光在宣帝和舞姬之間來回掃視,嘴角緊抿。
江樓月垂眸飲酒,姿态閑适,仿佛對滿殿的喧嚣毫無興趣。
他的目光始終未看向商芷,可她的每一個動作,卻都像一根無形的絲線,牽扯着他的心神。
她低頭抿了一口果酒,唇瓣沾了酒液,泛着瑩潤的光。
她悄悄将一塊煙熏火腿塞給身後的玉露,指尖輕巧地收回,像隻偷腥的貓。
她微微側首聽沈纖雲低語,耳垂上的珍珠墜子輕輕晃動,映着燭光,晃得他眼底發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