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目的已然達成。”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你奪嫡後遵守諾言絕不進犯大宣疆土,你我之間尚可為至交。”
“至交?”江樓月輕笑一聲,溫熱的氣息拂過她凍得發紅的耳尖,他忽然俯身,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阿芷,你知道我要的從來不是這個。”
“那你要什麼?”商芷仰頭與他對視,“我的命?還是大宏的江山?”
江樓月突然俯身,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我要你心甘情願站在我身邊,看我君臨天下。”
這句話像一把刀紮進心口。前世的江樓月也說過類似的話,然後把她鎖在深宮,用她做誘餌引出她皇兄。
“做夢。”她擡手用力推開他,“此世今生,絕無可能!”
江樓月修長的手指擡起她的下颌,力道輕柔卻不容抗拒,“當年在這棵樹下,是誰主動要我的?”
商芷耳根轟然燒了起來。前世的荒唐事被這樣直白地提起,羞恥感如潮水般湧來。她正要反駁,卻見江樓月忽然退開半步,擡手從樹上扯下那條褪色的祈願紅布。
“你若知曉,我是怎樣才回來的,或許恨意會消一些。”他将紅布纏在自己手腕上,深藍的眸子鎖住她,“阿芷,記住。你我誓言,死生不斷。”
說罷轉身離去,靛色的衣衫在雪地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商芷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在發抖,她深吸幾口冰冷的空氣,平複狂跳的心髒。
“蘭煙!你們跑哪裡去了?”她高聲喚道,聲音發顫。
三人從廊柱後匆匆跑來,裙擺掃起細碎的雪沫。蘭煙最先趕到,看到主子泛紅的耳尖和淩亂的衣領,驚得倒抽一口冷氣:“殿下,質子他……”
“你們方才去哪了?”商芷嗔怪道,“見着江樓月來,跑得倒快。”
“奴婢們知錯。”蘭煙笑着認錯。
沈纖雲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殿下恕罪,實在是……”她瞥了眼江樓月離去的方向,“怕打擾二位議事。”
“議事?”商芷氣笑了,“你管那叫議事?”
沈纖雲不慌不忙地替她整理被壓皺的衣衫:“質子殿下與您說話時,眼神比看昭甯公主時真切多了。”
“連纖雲都被你們帶壞了!”商芷責怪道。
玉露吐吐舌頭,壓低聲音道,“奴婢雖站得遠,也看得出他待您與從前不同。”
“胡言。”她甩袖轉身,下意識摸了摸方才被江樓月觸碰過的下颌,那裡似乎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
雪地上,江樓月的腳印已經快被新雪覆蓋,唯有幾處較深的凹陷還隐約可見。商芷盯着那些腳印,忽然想起他手腕上纏繞的褪色紅布,今時都不同往日,更何況是曾經的誓言。
她擡頭看了眼那株挂滿紅布的柏樹。最高處那根空蕩蕩的枝桠在風中搖晃,像在無聲地控訴。
“走吧。”她轉身踏入風雪。
商芷回到祠堂重新跪在柔軟的蒲團上。外面積雪已深,簌簌的落雪聲隔着厚重的殿門傳來,反倒讓祠堂顯得沒那麼冷了。香爐裡最後一縷青煙袅袅升起,在牌位前盤旋消散。
她垂眸盯着蒲團上精細的繡紋,思緒卻飄得極遠。江樓月手腕上那條褪色的紅布,像一根刺紮在心頭。前世的記憶與今生的謀劃在腦海中交織,漸漸化作一片混沌。
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商芷的眼皮越來越沉。恍惚間,似乎有人輕輕為她披上外袍,但她已無力睜眼确認。最終,她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闆上,就這樣跪着睡在了高大的畫像之下。
“殿下……殿下醒醒……”
輕柔的呼喚伴着肩膀上的輕推将商芷從混沌中拉回。她艱難地睜開眼,看到沈纖雲擔憂的面容。
“陛下開恩,允您回宮了。”沈纖雲扶着她想要站起,卻見商芷身子一歪,險些栽倒。
雙腿早已失去知覺,膝蓋以下仿佛不是自己的。商芷咬着唇,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玉露和蘭煙連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臂。
“殿下忍忍。”沈纖雲蹲下身,輕輕按摩她僵硬的腿部,“血脈通了就好。”
那滋味如同千萬根針同時紮進皮肉,商芷死死攥住蘭煙的衣袖,指節發白。待終于能勉強邁步時,外頭日頭已經高懸。
回宮的路格外漫長。商芷被攙扶着,一步步挪過積雪的宮道。沿途遇見的宮人紛紛低頭行禮,卻掩不住好奇的目光。她知道,自己這副狼狽模樣,不出半日就會傳遍六宮。
殿門終于近在眼前。商芷剛挨到床榻,便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陷進柔軟的錦被中。
“奴婢給您上藥。”沈纖雲輕輕掀起她的裙擺,露出膝蓋上觸目驚心的紫青。
藥膏清涼,卻止不住那鑽心的疼。商芷仰面躺着,望着帳頂繁複的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