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筠小築内,梅香與藥香交織。商芷立在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身後傳來紀無咎低沉的聲音:“确是蛇毒無疑,但東海蛇類百餘種,若不辨明種類,老夫不敢妄下解藥。”
床榻上,江樓月面色青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那總是含着譏诮的薄唇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幾乎看不見。商芷别過眼,看向一旁同樣中毒昏迷的焰黎和東轲伊。
一衆樓蘭使團最精銳的護衛和使者,如今都像破敗的偶人般橫陳榻上。
“多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得不似真人。
“至多撐到三更。”紀無咎捋着灰白胡須,“若是青壯,或可熬到五更天。”
商芷擰幹帕子,輕輕拭去江樓月額上的汗,“讓金鱗衛守住各處要道。”
商弦羿揮手示意侍衛退下,手指在茶盞邊緣摩挲,青瓷映得他指節發白。“你心裡有懷疑的人?”
屋外的光穿過窗棂,将她的側臉鍍上一層血色。“隻是懷疑。”
“淮南王?”商弦羿突然傾身,茶盞在案幾上磕出清脆聲響。他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他雖與江樓月有舊怨,但如今被貶為藩王。”
“恐怕淮南王鞭長莫及。”
玉露端着藥湯進來,熱氣氤氲間,商芷對她使了個眼色。“去宮裡傳話,就說樓蘭王遇刺重傷,正在聽筠小築等死。”她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記得要讓二姐聽見。”
商弦羿猛地擡眼,“六妹懷疑是甯兒?”
“倒不是懷疑,隻不過是多個着急之人,他就多一份活的希望。”
“雪夜梅林,我告知洛将軍傳信示警,他卻按下不提。”帕子在商芷指間絞緊。窗外突然狂風大作,吹得竹子抽打窗紙,仿佛那夜的雪粒又簌簌落下。商芷記得清楚,梅香裡混着洛蕭然身上的味道,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縷天光斜斜切過商芷半邊臉龐,将她眼中的冷意照得分明。
商弦羿凝眉思索:“洛家與樓蘭有舊怨不假,但蕭然素來持重,還與我們是同盟,斷不可能害他。”
“所以我要親自問他。”商芷将帕子擲回盆中,水花濺濕了她的袖口。“蘭煙!”
守在門外的侍女應聲而入。商芷附耳低語幾句,蘭煙先是瞪大眼睛,随即會意點頭:“奴婢這就去散布消息,說質子已死。”
商弦羿蹙眉:“你這是要引蛇出洞?”
“是請君入甕。”商芷系上狐裘,“定會有人坐不住。"
“誰?”商弦羿愕然。
商芷已走到門邊,聞言回頭,眼中閃過一絲悲憫:“皇兄忘了?去年秋獵,是誰用淬了蛇毒的箭射死那隻白狐?”她沒等回答,立刻出門翻身上馬。
蘭煙小跑着跟上,在馬車旁急急道:“殿下,奴婢總覺得不妥。若那洛将軍當真參與此事……”
“他不會。”商芷輕踢馬腹,咽下後邊那句話,但願他隻知内情。馬兒飛馳,她最後望了一眼聽筠小築,那些刺客實在是急不可耐,江樓月可以死在樓蘭雪原,可以死在北狄戰場,唯獨不能死在此處。
馬蹄踏過青石闆的聲響淹沒在漸起的冷風中。
穿過人聲鼎沸的西市,商芷的鬥篷在身後翻卷如鷹隼。洛府朱漆大門前的鐵馬鈴在風中發出刺耳的铮鳴,兩排玄甲衛還未來得及橫戟阻攔。
商芷一勒缰繩,馬蹄在洛府門前踏出清脆的聲響。守衛剛欲阻攔,她已解下腰間鎏金宮牌,淩空一抛。
令牌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守衛慌忙接住,低頭一看,臉色驟變。還未等他回神,商芷已翻身下馬,衣裙獵獵翻飛,大步流星直入府門。
“你們将軍呢?”她聲音不高,卻讓攔在階前的親衛不自覺地退後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