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芷盯着那支臘梅,忽然發現花蕊裡藏着一枚小巧的玉鈴铛。是前世,她在江樓月刀穗上系過同樣的樣式。
玉露執起犀角梳,輕輕梳理着商芷如瀑的青絲。銅鏡中,她忽然壓低聲音:“殿下,今早尚宮局傳來消息,陛下在紫宸殿召見了欽天監正使。”她将一支累絲金蝶簪斜插入髻,“說是……要為立儲之事觀星問蔔。”
商芷指尖的胭脂頓在唇畔,在瓷白的肌膚上暈開一抹豔色。鳳眸微眯,倒映出窗棂外飄落的細雪,父皇終究還是被丞相說動了。
父皇子嗣并不稀薄,皇兄的競争對手确實不少。她輕叩妝台,粉嫩的指甲與檀木相擊,發出沉悶的聲響。尤其是九皇兄表面對父皇恭順,實則是丞相一手扶植的傀儡。若他登位……
“十六皇子黃發垂髫,竟然支持者衆多。”沈纖雲捧着熏好的衣裙過來,袖口沾着淡淡的蘇合香,“想來那些支持者不過是想挾幼主以令諸侯。”
商芷起身,任由玉露為她系上蹙金腰封。鏡中人身着鵝黃宮裝,衣擺上繡着暗色的團花這是她特意為今日去給太後請安準備的。
“備筆墨。”她突然道,“讓懷沛過來。”
不多時眉目清秀的小太監跪在案前時,商芷正在灑金箋上疾書。狼毫筆尖遊走如龍,字迹卻工整得近乎刻闆,她仔細模仿着鄭臨光最得意的門生的筆迹。
“你親自送去蒼岩山。”她将信箋裝入青玉筒,用紫蠟封好,“務必交到鄭大人手中。”蠟印按下時,一隻栩栩如生的玄鳥振翅欲飛。
沈纖雲垂眸看了一眼書信,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鄭大人歸隐青城山已有多年,每日不過莳花弄草、著書立說。當年立誓,此生再不介入波詭雲谲的朝堂争鬥……”她聲音漸低,袖中的手微微發顫,“殿下當真要将他再度卷入這是非之中?”
商芷凝視着窗外飄落的雪絮,眸色深沉如墨:“當年沈禦史在朱雀門前以死明志時,滿朝文武噤若寒蟬。”她轉身時,裙擺上的金線牡丹在燭火下泛起冷光,“唯有鄭大人不顧禁令,親自為你父親收斂屍身,這等風骨,豈會真的忘懷社稷?”
“可如今朝中……”沈纖雲聲音哽咽,“丞相黨羽遍布三省六部,六部尚書中有四位是他門生。剩下兩位,禮部趙大人終日裝病不出,工部林大人隻會阿谀奉承……”她突然跪下,“先父臨終前曾言,這朝堂已成了‘萬馬齊喑’之局。”
商芷扶起她,指尖冰涼:“正因如此,才更需要鄭大人這樣的清流重臣。”
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玉露掀簾一看,連忙回禀:“是欽天監的周司辰求見,說是有要事禀報。”
商芷眸光一閃。這位周司辰,正是她前日前命人送去“厚禮”的那位。她迅速将青玉筒塞入懷沛袖中:“從角門走。”
待周司辰進來時,商芷已換了副溫婉神色。這位年過半百的星官跪在地上,額角還帶着汗:“殿下,昨夜紫微垣異動,臣觀測到……”
他忽然噤聲,淡淡掠過四周。商芷會意,揮手屏退衆人。
“帝星黯淡,而天璇大亮。”周司辰壓低聲音,“恰對應……十六殿下的生辰八字。”他遞上一卷星圖,“但臣今早重新推算,發現若以《開元占經》之法測算,則帝星出于西方,恰對應廣平王殿下的封地,涼州!”
商芷展開星圖,唇角微揚。圖中天璇星旁,被她提前命人點上的朱砂印記赫然在目,這正是她要的“天意”。
商芷指尖輕點着那袋金葉子,發出細碎的聲響:“聽聞令郎雖不良于行,卻著有三卷《陣圖新解》,連洛将軍都贊不絕口。”
周司辰猛地擡頭,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驚詫:“殿下明鑒……犬子不過是閑暇時胡亂寫些……”
“上月十八玄武營演武。”商芷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洛将軍用的正是令郎所創的‘偃月陣’改良之法。”她緩緩展開竹簡,指着邊緣處一個小小的朱砂印記,“這注解,可是令郎筆迹?”
老星官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捧着竹簡,指腹摩挲着那熟悉的字迹,聲音哽咽:“這……這孽障竟敢……”
“令郎大才。”商芷端起茶盞,氤氲熱氣模糊了她的神色,“玄武營尚缺一位軍師祭酒,雖不用上陣厮殺,但可參贊軍務。”